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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急促,形容也狼狈,原本束得好好的头发散了几缕到面前,衣摆上还沾着血和泥,像是又刚从什么地牢密道里奔逃出来似的。
谢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道:“知道。”
知道——简简单单两个字,截断了朔月想说的所有的话。他张了张口,发现事实是,自己确实没有旁的话可以说了。
“那……”朔月抿了抿唇。
他不想让自己太失态,将两缕不听话的头发别到而后,尽力维持着最后的镇定和体面:“那你小心……”
谢昀没回答他,也没点头。
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不知他此时是喜是厌,几乎融进深夜的黑衣浑身透出生人勿近的冷冽,全然不像朔月昔日认识的温和含笑的陛下了。
“那你小心”几个字说完,几乎耗尽了朔月全部的力气。比在林遐面前强撑着不昏倒还要累,比拖着疲惫的身体跌下重重楼阁、寒风中一路奔跑而来还要累。
他转身离开之际,面前忽然划过一道黑影,向着谢昀的方向扑去。
几乎是下意识的,朔月抢在那道黑影之前,扑到了谢昀怀里。
很多事情都不是刻意发生,而是出于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
比如朔月看见黑影后扑进谢昀怀里想要保护他,比如谢昀在被朔月抱了满怀后,被几百个日夜培养的拥抱的习惯驱使他抬起手臂,同样环住了怀中的少年。
两人紧紧相拥,匍匐在地,那道不知为何的黑影贴着他们,疾掠而去。
天地寂静得可怕,谢昀一时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天旋地转的视线恢复了静止,谢昀猝然出声:“你……”
朔月两只手臂还撑在自己身侧,鼻尖相触,呼吸可闻,整具身体都覆压在他身上——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与此对比鲜明的,那双黑黝黝的眼瞳睁得很大,正直愣愣地注视着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空间太过狭小,谢昀无处可看,被迫凝视着朔月的眼睛。
大抵是鬼使神差,他莫名地想,多日不见,朔月的脸色变得怎么这么不好?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人也瘦了……
是不是谢从澜待他不好……
一念至此,现实如冰冷的海水般倒灌进脑海,他突然恼怒起来。
当初他说着履行契约、保护皇帝,毫不犹豫地遵从了谢从澜的命令,那如今又是什么意思?想挽回吗?如果他不那样做,他们本可以好好地、水到渠成地走下去,又何必有今日?
是了,就像他回应朔月一样,朔月保护自己,也只是习惯。
习惯罢了,要慢慢改。
人应该主导习惯、改变习惯,而不是总被已经成为历史的习惯推动着,去拥抱那些早已不属于自己的人。
他注视着朔月的眼睛,语气平静:“起来。”
滑稽而短暂的拥抱中,耳边传来啾啾鸟鸣。
月光去了又来,那黑影在光下显露了原型——原来不是弩箭也不是暗器,只是只捕猎晚归的红嘴山雀。
红嘴山雀站在一旁的枝条上,振动灰蓝的翅膀,歪着脑袋啾啾鸣叫,好像不明白这两个人类为什么这么恐惧自己。……原来是虚惊一场。
谢昀话音未落,朔月便已经慌乱地起身。见此情景,谢昀的眸光又暗了两分。……果然,只是习惯罢了。
他不再与朔月纠缠,站起身来,整整衣衫,继而从容不迫地向前走去。
此次来到这座庄园,他有重要的事情。
深夜山林间寒风大作,吹得满山树木呜呜泣涕,衣裳贴在身上,猎猎作响。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噗通声,不知那家伙又在作什么。谢昀没有理会,可衣袖却再度被什么东西拉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
这人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他以为这与他不做功课不读书一样,只要像以前那样委委屈屈地掉几滴眼泪再撒个娇,就能和以前一样?届时是不是还要在自己和谢从澜之间左右逢源?
天底下没有这样好的事。
谢昀甩甩衣袖,极力控制自己才不至于当场发火:“松手。”
那人仿佛没听到似的,扯着他衣袖的手抖了又抖,窸窸窣窣的很是闹腾,迫不及待地要他回头。
那就如他所愿。
谢昀酝酿好了要说的话,冷下目光,沉沉回首。
——一只红嘴山雀咬着他的外衣来回跳脚,翅膀扑腾出灰蓝的残影。
朔月却站在步处踌躇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在两人一鸟之间,更确切地说是在谢昀身后,是一只坠落的鸟窝。
呜呜的寒风中,朔月试着打破尴尬:“这个鸟窝……刚刚被风刮下来,掉到你身后了。”
茫然不知世事的红嘴山雀还抖着长长的尾羽,竭力咬着谢昀的衣裳,把人往后拖,希望这个听不懂鸟语的人类能帮他把鸟窝重新搬回温暖安全的树上。
谢昀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只红嘴山雀,想
了一百零八种烤鸟肉的方法。
远处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那边是不是有动静?”
“这园子里除了风声就是鸟叫,能有什么动静?”那人似乎打了个哈欠,“这大冷的天,还出来巡查……谁不知道这园子里一年到头也就大人自己过来,除此之外连个人影都没有?”
“还是过去看看,大人虽然好脾气,但若是真有什么事,你我可担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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