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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伞盖炸开的脆响还在夜空里打旋儿,金粉似的孢子便如春雨般落进青石板缝。
最先沾到孢子的是村头卖糖画的老张头,他正弯腰捡被笑声震落的糖稀碗,后颈一凉,忽觉喉头涌上股热烘烘的甜。
“他奶奶的!”老张头直起腰,手里的铜勺“当啷”掉在地上——方才禁笑使被绿气呛得打喷嚏的模样突然在他脑子里活了过来:那禁笑使青着脸捂嘴,喷嚏却像串连环炮,震得腰间玉佩叮当响,最后竟抱着路边的老槐树直抽抽,活像个被戳漏的皮影人。
老张头“噗”地笑出声,这一笑可了不得,隔壁茶棚里剥毛豆的王婶儿先接了茬,“老张头你笑啥呢?”话音未落,她也想起方才禁笑使被绿气熏得踉跄的滑稽样,“哎哟”一声捂住肚子。
笑声像滚下坡的南瓜,“咕噜噜”撞开一户户木门。
穿开裆裤的小娃扒着门框笑,蹲在井边洗衣的妇人扶着井沿笑,连蹲在墙根打盹的老黄狗都支棱起耳朵,尾巴在地上拍出“啪啪”的节奏。
“爹!你快瞧!”梳羊角辫的小丫头举着块碎陶片冲进灶房,“我刚跟二牛学的笑话,还没说完他就笑岔气了!”
正用笑蘑菇煎蛋的卜凡手一抖,油星子溅在灶台上。
他叼着半根葱抬头,就见小丫头歪着脑袋背段子:“说有个禁笑使……”话没说完,自己先笑弯了腰,“他、他打喷嚏把胡子喷成了鸡窝!”
“怪事。”紫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卜凡回头,就见她捧着星钥站在门槛外,月白裙角沾着金粉孢子,眉峰微蹙,“这些笑声的波纹不对。”她指尖拂过星钥表面,青灰色的光纹突然扭曲成乱麻,“你听——”
卜凡竖起耳朵。
原本热热闹闹的笑声里,隐约多出些细不可闻的“嗡嗡”声,像极了被捂住的蝉鸣。
紫菱将星钥凑近他耳畔,“这是地脉裂缝渗出的‘笑波’,带着残旧的神性频率。不是人在笑……是‘天道残念’在模仿笑,它想借人气重生。”
“嚯,还学会蹭流量了?”卜凡把煎蛋铲进碗里,油光在他眼睛里晃出狡黠的光,“那咱就给它来个‘限流封号’。”他咬了口煎蛋,蘑菇的清甜混着蛋香在嘴里炸开,突然一拍大腿,“得让赖雪查查这玩意儿的底细!”
赖雪的闭关洞在村后竹山里。
卜凡掀开门帘时,她正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悬浮着三枚水晶球,分别映着城东、城南、城西的街景。
见他进来,赖雪指尖轻弹,最左边的水晶球里,一个说书人正拍着醒木:“上回说到——”话音未落,台下听众已笑作一团,连醒木都被笑声震得蹦了三蹦。
“伪笑源无法主动制造笑。”赖雪的声音像算盘珠子般清脆,“它只能复制已有的真实笑声,再用神性残频放大。”她抬手画出个金色阵图,“我设计了‘笑源验真阵’,在七城布下剩饭泥偶哨站——”她指了指水晶球角落缩成一团的灰泥偶,“每捕捉到异常笑流,泥偶就会反向注入冷场孢子。若是真笑,笑声会自然衰减;要是‘天道代餐’……”
话音未落,中间的水晶球“咔”地裂了道缝。
画面里,个穿靛青衫子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玉帝在凌霄殿用早膳,正啃着仙桃呢——”突然,他的声音拔高十倍,“‘噗’地放了个响屁!那屁风——”台下听众的笑声陡然尖锐,有人笑出了眼泪,有人笑瘫在长凳上,连房梁上的灰都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泥偶黑了。”赖雪指尖点向水晶球角落——原本灰扑扑的泥偶此刻黑得亮,像块烧透的炭。
“好嘛,这天道残念还挺会挑段子。”卜凡摸着下巴乐,“赖瑶呢?该她上场了。”
赖瑶的“野神反诈直播”设在村头大戏台。
她踩着朱漆木凳,手里举着面铜锣“哐哐”敲:“都听好喽!现捉天道托!谁现‘笑得太过分’的节目,举报奖励五十灵石!”台下百姓哄然应好,有个扎蓝头巾的大嫂举着菜篮子喊:“村西头老李家泡菜坛成精了!昨儿个自己冒泡讲‘灶王爷偷喝米酒’,我家那口子笑出了眼泪!”
“好!记上!”赖瑶唰地展开卷起来的榜文,墨迹未干的“举报热线”几个字还泛着潮气。
她转头冲卜凡挤眼睛,梢的银铃铛叮当作响:“哥,您就瞧好吧,咱老百姓的眼睛比星钥还亮!”
当夜,赖雪的水晶球里便跳出七处红点。
卜凡蹲在火盆边拨弄炭块,火星子“噼啪”溅在他裤脚上:“把这些伪笑源全给我接入‘野神打赏总榜’。”他突然抬头,眼里闪着狼崽子般的光,“但规则得改——每被一人打赏,反向抽取使用者‘笑能’当‘流量税’。”
“这招够阴。”赖雪指尖在阵图上划出红光,“天道残念以为吸粉就能变强,殊不知打赏越多,它的神性残频被抽得越干净。”
第七日深夜,紫菱的星钥突然出刺目的白光。
她猛地直起腰,星钥表面的光纹疯狂游走,最后凝成个扭曲的人脸:“……救……我不想……当……段子手……”话音未落,白光“啪”地熄灭,只剩缕若有若无的哀鸣消散在风里。
“搞定了?”卜凡晃着酒葫芦从院外进来,身上沾着笑蘑菇的香气,“那什么‘笑神oo’断网了?”
紫菱点头,星钥里的地脉光纹终于平静如镜。
她忽然咦了声,指尖轻轻抚过野神图谱边缘——朵由纯粹笑声凝成的蘑菇虚影正缓缓绽放,随即化作一行新字:“本系统已开启——自动屏蔽装神者笑权。”
“这回,连天道都学会闭嘴了。”紫菱轻声道。
卜凡往蘑菇堆里一躺,随手抓了块庙砖当枕头。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他脸上,他打了个饱嗝,嘟囔:“记住喽——真笑不用捧,装笑必翻车。”
风起,院外万千笑蘑菇齐齐“啵”地一响,像是天地打了个饱嗝。
野神图谱清静了三日。
第四日清晨,赖瑶揉着眼睛推开柴门,就见院墙上多了道淡金色的抓痕,像被什么光的爪子挠出来的。
她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那抓痕,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极轻的“嗡嗡”声——像是某种被压抑的、不甘心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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