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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整个神魂都在朝着黑暗里无限地下坠,什么都没有,唯有冷和饿的纠缠。
——只要能果腹,只要能从这无尽的寒冷中抽身,只要有一星半点的光热...
他抓了一张稻草纸,随手一卷,往打火机顶上那么一蹭。
稻草纸被点燃了,火星悠悠一闪。
烧鸡滴着热油的香气,就这么淌了他满手,他甚至一时间无从措手,只能在两手间来回抛掷起来。
好烫,好烫啊。
热腾腾的,金黄色的脂油,从破开的鸡壳里走漏出来,他就这么一撕,里头丝丝缕缕的白肉就发出一声裂帛般的脆响。
——嘶!
他撕下一条雪白的鸡肉,在鸡壳上细细擦了两圈,蘸饱了金棕色的油脂。
等舔湿上颌后,急急往口中一塞,那鸡肉瞬间化作了一勺滚烫的热油,铺满了他的整条舌头,抓着他的喉管,一时间竟也尝不出滋味,唯有歇斯底里的热度而已。
一口滚烫的唾沫下肚,连肺腑都在烧灼。但这种饱腹感异常空旷,仿佛往深井之中,投了一块燃烧的石头。
这偷来的热度转瞬即逝,反倒照亮了他深不见底的饥饿。
不够,还不够。
他两手抓住烧鸡,一头撞进这热烫的油脂中,就连嘴唇都在剧烈融化,只觉这鸡肉异常鲜美,入口即化,将他整副口腔都烧灼成了铁胎淬火般的通红,周身的阴冷刚刚合围过来,就被烫出了嗤的一声,纷纷退避,再聚拢,嗤,再一次摇荡开去,仿佛迟迟爬不上礁石的潮水。
但他也并非站在高地上,只是探出头来望月的水鬼罢了。
烧鸡上的热油都一股股融化进了肉里,难舍难分,鲜滑入骨,梅洲君两手捧住烧鸡,正要长长地啜吸一口。
——他的牙齿如钢闸般落下,一把拦住了软弱的舌头。
他的本能再一次救了他。
吃火的时候绝对不能吸气。
一旦吸气,便会将烈火引入进口腔之中,引火上身,后果不堪设想。
梅洲君睁了一下眼睛,拿牙关往下一压,咬住了那截燃烧的纸筒,最后抿了一口余温。
火星扑簌簌往外落,旋即泯灭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
他拿两根手指抓住纸筒,从口中取出,甩了一甩,火很快熄灭了。
小仓库的墙壁已经开始隐隐发烫了。
他披着湿透的外套,正要回头往梅府走去,却突然瞥见法式洋房边的马路上,冒出了一大片雪亮的汽车灯光。一排巡捕车就停在路边,下来了成群的警察。
这么大的阵势?
梅洲君心里一动,以避火墙作为遮掩,短暂地观望起来。
城中虽然已经戒严,但各处警察分布不均,大多被调去把持各处商业区和繁华路段,他刚刚来的时候,法式洋房边驻扎的警察不过寥寥数人。
这时夜色已深,这群警察怎么会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
这一下午逃命之余,他也时刻在留意城中各处的部署。在对方胜局已定的时候,这么大张旗鼓的搜查戒严,未免也太不惜成本。
他心里清楚,自己这几只小鱼小虾,还未必招得来这种级别的围剿。在追杀他们一行的时候,商岭一度被陈静堂的命令召回,显然也有更重要的部署,优先级犹在追踪杀手之前。
除非...还有别的漏网之鱼?
陆雪衾手头的人还剩下多少?
难道...
梅洲君飞快地判断了眼前形势,不敢再在此地停留,他往回走的同时,警察似乎已经留意到了仓库边的异动,几辆警车重新发动,灯光乱纷纷地冲刷过来。
以警车的速度,三五分钟内就能抵达。
不能再回梅家!
正在这时,两道灯光从最近的岔道口冲出,斜刺里照在了他的身上。梅洲君一惊,伸手在眼睛上挡了一下。
这部融化在夜色中的汽车,从岔道中缓缓驶出,他刚刚魂不守舍,竟然没来得及察觉。
车窗被降下了一线。
端坐其中的,不是连暮声又是谁?
连大少爷注视了他片刻,从头扫到脚,这才捏了捏眉心,微微松了一口气。
车门开了。
“城里大乱了,一天没有你的消息,我放心不下,来看看你。”连暮声道,“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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