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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的少夫人是这么认为的。自令舒望病倒以来,她夜间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困极了也只是稍微眯上片刻,转眼就能醒来,生怕错过了他的任何不妥。
今夜也当是如此度过。
燃着烛光的房间里,她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喊他的名字,一次又一次地跟他说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路儿又来了多少次,喊了他多少声爹爹。
伉俪情深,不离不弃,便是这个模样了吧。
一阵不知来向的风,吹熄了只剩小半的蜡烛,也让困倦到极点的少夫人放弃了最后的坚持,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一道幽蓝的光自窗外飘进来,落地时竟化成了个蓝衫女子,容貌秀美白净,身型娇小纤弱,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垂于腰际,除了脖子上挂着个用线绳拴住的黑色指环,全身上下再无其他饰物,素净得像一幅只勾了浅墨的画,只是那裙底之下,露出的却是一条蓝鳞微闪的鱼尾。
她默默站在他的床前,弯腰轻轻抚摸着他的脸。
三个月前,她也是在这样的月夜下,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他以为她只是一场梦。他喊她的名字,她却只是笑,并不答话。他们坐在窗前,他说他很想念她。她仍是笑,不说话。
反正都是梦,他可以把藏起来的话都说出来。她静静地听,还像从前那样,用鼻子去蹭他的脸。她还是那么冷,柔软的鼻尖像冰一样,他突然觉得特别难过,这么多年了,她还是一个人吗?
她望着他,伸出手来,一滴眼泪状的清水在她手心里缓缓旋转,她拈起这滴水,送到他嘴边。
好香,像她从前给他熬过的汤。他想都没有多想,张嘴便将它咽了下去。果然是记忆里那个鲜美的味道啊。
她起身,拉着他走回床边,让他回到原位,躺回他妻子的旁边,这个连睡觉都躺得平平整整无比规矩的女子,此刻正沉在一场不会醒来的深梦里。
他想坐起来,却被她轻按回去,然后她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他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想喊她的名字都喊不出来,意识消失前,只看到她默默地退开,化回一道光,消失在窗外。
翌日,他回想起这场梦,却始终也记不起她在梦中的模样,提笔作画,怎么都画不出她的脸,只依稀记得齿颊间那一口汤的滋味,以及辗转心头的各种微妙的情愫。
一场梦罢了,活生生在面前的,还是自己的妻子与儿子啊。
可是,她从不是他的一场梦,她也是活生生地存在于他生命里的人啊。
三个月时间里,她用同样的方式喂他喝了三次“汤”,然后便是等……在她心里,区区三个月时间却慢得像镇子上那条快干涸的河水,流得蹒跚,惹人心急。
今夜,她又来瞧他,依然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只任由手指在他线条明晰的脸孔上游走,最后停在了他的嘴唇上。
月光如银,长梦深深。
少夫人一觉睡到了天明,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夫君的情况,心头满是愧疚,只恨太不中用了,这样居然都能睡得着。
令舒望的病情意料之中的又严重了些,石化的部分依然快到膝盖。
那些灰黑而坚硬的部分,将整个令家笼进了最绝望的深渊。
谁能救救他?
谁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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