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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黑暗之中,淬就铁石般冷酷的直觉。】
那是离开巴山前的最后一夜。
巴山一带,雨雪下起来动辄整夜,寒气灌遍衣裳,阴湿入骨。为躲避追杀,众人落脚处也大多是些荒村野庙。是以陆白珩沿途所受的伤,便再无痊愈的时候。
其中最尴尬不过的,便是髋骨上的一处枪伤。
他过去和旧部混在一处,并不顾忌这个,那些小伤掀开衣服料理了便是,来往的也会给他二公子搭把手。
可上一回……
他也就是倚在桌边上换了回药,大哥便扭头望过来了。虽一言不发,两只眼睛却胜似两口冰窟窿。他惊了一跳,连忙环顾,却也没发现什么大逆不道的错处。
那一众戏子放哨的放哨,养神的养神,几个小的都在矮床上熟睡,唯有周珺立在窗边出神。
陆白珩才望见他平静的侧脸,那天凝在镜面上的几撇胭脂痕,便如猫爪似的探到心尖上来了。
好险!男子间虽无什么可避嫌的地方,只是……只是这家伙……
他心中大为别扭,飞快系上了裤带,那之后接连数日,换药时皆悄悄躲在后厨中。
这村子不知荒了多久,墙壁石缝里匍匐着蛇影般的寒气,趁他揭开纱布的瞬间直往骨缝里窜。剧痛霎时间冲上头皮,他死抓着桌脚,才不至于倒下。
桌上的土碗皆被他连累得震荡起来。也正是在这时候,灶台背后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异动。
什么动静?
陆白珩痛得眼前发黑,却下意识握住枪柄,向灶台边摸了过去,一片昏暗中,竟然倚坐着一道熟悉的人影。
又是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非礼勿视!”陆白珩吓了一跳,慌忙将伤处按住了,“姓周的,你还埋伏我,你……”
话音未落,他已看清了蒙在对方眼上的那一条黑布。
好重的血腥气!
年轻人身上的反常,就连陆白珩都一眼看出来了。
那一条遮眼布是被冷汗浸透的,他脸色煞白,鬓边乱发亦泛着银钩般的寒光。
近乎可怖的痉挛一阵阵打到喉结上,却并没泄露出多少声音。他似乎在有意识地压制干呕,五指死死抠进灶下的草灰里,一切都被淹没在沉重的喘息中,除了指缝里淋漓的血污。
满地草木灰都被抓得狼藉不堪,大半化作了血和泥。
陆白珩再一瞥见掉在地上的匕首,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原来是被人命债缠上了。
他头一回杀人时还是个半大孩子,一切都笼罩在复仇的义愤中,恶心、痛快与恐惧彼此挤压,浑浑噩噩间,反倒没尝出多少残酷滋味。
姓周的向来机敏,适应得比谁都快,已能跟得上大哥的步调了,背地里却吐得昏天黑地,想必也是怕人看出来。
陆白珩忍痛蹲伏在他身边,轻轻去拍他的肩侧。
“喂,周珺!怎么了?也不是头一回见血,还吓怕了不成?”
年轻人一颤,竟然一把抓着他手腕,用力丢开了。
“不识好人心!”陆白珩道,从怀里摸出一只小铝盒,挑开盖子,凑到年轻人鼻端,这一下更是不妙,对方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整个儿往后一缩,双唇紧抿,连呼吸也屏住了。
他反应过来,飞快道:“不是那劳什子的绿茵沉!是陆氏的清心膏,专门驱血腥味儿的,恶心欲呕的时候蘸上一点,立时能缓过神来。”
清心膏有一股淡淡的栀子味,年轻人嗅了一嗅,脸上终于泛起血色。
“多谢。”
“你还会谢人?”
陆白珩粗喘道,顺势跌坐在他身侧,借着油灯的微光,揭开纱布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寒气刺激之下,又有血色漫出。
药液灌洗伤口的伤口可不好受,他疼得龇牙咧嘴,仅能设法将注意力撕扯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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