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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谢董很清楚。
“那……”他望向戴远知和楼兆雄并肩走进庭院的背影,欲言又止。
黄占磬做瞭一个请回的手势,谢董隻好作罢。
酒店庭院将北方园林特点和现代化特色完好融合,尤其是眼前这两座太湖石,三十年前建此园时专门派机从江南运来的。
太湖石其貌不扬,能被列为四大名石之首,除瞭本身观赏价值高之外,还因经久风化腐蚀,自然形成,非人工可得,当然唐宋两朝几代名人骚客大力推广更是功不可没。
一行人行至太湖石旁,两块太湖石比邻而立,高约两丈多,晶莹剔透,鬼斧神工。灯光映照下的河面涟漪微荡,从幼时起,戴远知曾很多次近距离观赏过它们,却难得在这样四下静谧的夜裡,以另一种心情和角度欣赏这两件早已被他看过无数遍的奇石。
月光融化在盏盏路灯之中,雾蒙蒙地透过清瘦的石缝间,光成瞭一缕一缕,如瑶池洒落的清辉。
楼兆雄说道:“当年你爸想搬走一块放在你傢宅子裡,后来你爷爷说瞭一句话,最终没成行。”
戴远知看向楼兆雄,不曾说话,这浅淡的一眼也能看出他心裡的疑问。
楼兆雄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几株海棠,目光深远,像是回想起瞭那段不忍追忆的往事:“老爷子说,太湖石虽则名贵,但隻有放在适合的位置才能发挥它的价值。你爸听瞭这话就打消瞭念头,我对他讲,不过是两块石头,他喜欢拿走便是。对我来说,真正有用的是你妈在我这院子裡亲手种的那六棵海棠。”
戴远知微楞,跟著视线转瞭过去。已至隆冬,弯曲的海棠树枝散漫缠绕,零星的小花在寒夜裡瑟瑟孤立,幽淡的路灯下既不热闹也不张扬,却似这冬日裡最后一抹色彩瞭。
楼兆雄喃喃:“你妈最喜欢的就是这海棠,她说过要把我这院子裡都栽满海棠的。”
戴远知看著眼前两鬓染瞭白霜不再年轻的男人,忽然明白瞭一些事。小时候他听闻过母亲与两个男人的感情,他是从来不信的,他自己知道母亲是个什麽样子的女人,她一心一意地为这个傢,辅佐他的父亲,直到这一刻他才恍然察觉楼叔叔对母亲的感情。而母亲呢,戴远知并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究。他想,既然母亲选择瞭父亲,就是答案。
“以前你爸经常说你是几个孩子当中最被老爷子看中的,老爷子说你像他年轻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以为你心狠手辣不讲情面,实际上你最像的是你妈,宅心仁厚,心地善良,我看人不会有错。”楼兆雄语重心长地说著,不轻不重地拍瞭拍戴远知的肩膀,“我后面还有行程,先走瞭。”
戴远知目送楼兆雄离开。晓夜微寒,他长身立在灯下,投射出一道斜长的暗影,月光融化进太湖石裡,雾蒙蒙地笼罩在他周身,像浮荡在薄荷酒上的冰块,一晃一晃,透著凉薄的光感。不知什麽缘故,使他联想到瞭那日在塔兰镇,茉莉像兔子一样飞奔进雪夜裡,也记得他们蹲在雪地裡把那瓶他从平城带去给她的雪埋进土裡的场景。
还有他两次俯身亲吻她。
戴远知闭上眼睛,过瞭一秒,複又睁开,当路灯与月光的光线重新落入他眼底的时候,他的眼神恢複瞭清明。
寒风四起,吹皱河面,灯影碎成光点。“戴先生,”黄占磬担忧地说道:“夜裡风大,您注意身体。”
虽然肺病已不至于到要瞭命的地步,但这根子裡的病灶仍在,身子骨还是虚的,隻是压著,浮不到面上,就当是好全瞭。
每年冬季,他那咳嗽的毛病就危机四伏,稍稍的冷风一吹,或情绪剧烈,便咳嗽不止。
医生说他的病得靠养著,但身处他的位置,殚精竭虑,损耗巨大,每一个当下都是最关键的时刻,他哪裡能够停的下来。
黄占磬在心裡默叹瞭口气,递上瞭围巾。
戴远知接过,抚在手裡,低头看著。英伦风的款式,是茉莉买的,这些天他都戴著。以前他从来没有戴围巾的习惯,戴瞭几天,习惯瞭,某天摘掉瞭,感到脖子处空荡荡的,竟难以适应瞭。
“你自己的车开来没?”戴远知一边迈步往外走去,一边将围巾绕过脖子,忽地一顿,脑海中跳出来那天在高中教学楼台阶上,她踮起脚为他系围巾的画面。
“开来瞭。”黄占磬回答。
“让小李把车留给我。”
“我这就和他说,”黄占磬掏出手机之后迟疑瞭下,抬头问道:“这麽晚瞭您还要去哪裡吗?”
戴远知漫不经意扫过来,黄占磬哑然,这不是他该管的事,连忙后退两步拨出瞭小李的号码。打完电话,黄占磬收起手机:“戴先生,我让小李把钥匙放车上瞭,他坐我的车回去,您路上开车小心。”
从庭院出去的这条取道是贵宾专用通道,随著黄占磬的离开,车子在夜裡扬长的啸音逐渐远去,四周围再次恢複沉谧,转身跨出院门时,戴远知回过头,最后远远地望瞭眼伫立在昏暗光线裡的那几株海棠。
“无人会得东风意,春色都将付海棠。”
那是他曾不小心窥得母亲写在宣纸上的毛笔字,那时隻当她随手练字用的,原本已淡忘瞭的事,此情此景让记忆重新複苏瞭过来。
戴远知边走边在心裡默念著这两句诗,不禁想起楼兆雄那番话,也想到瞭——
母亲爱海棠花他竟从来不知,傢裡那麽大一片宅院,就连一棵海棠树的影子也不曾见著。
是母亲不想,还是父亲不许?戴远知无从知道,也不想探究其中细节。心裡却已有瞭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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