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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圭言却僵在原地。
她的呼吸急促,心口沉重得难以言说。她明明听清了每一个字,却觉得耳边轰鸣。
左相。
那是何等的位置?自古多少栋梁之臣,至死都未及宰相之位。如今,她却在这满目疮痍的边疆,得到这样的封赏。
她的指尖颤抖,心口一阵茫然。
——她一生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从当年书声琅琅的科举殿试,到少年心怀凌云之志的誓言,她为之燃尽了整个人生的道路。
如今,它就在她面前。
可为什麽,她的胸口,却涌上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她想起了无数死去的将士,想起秦斯礼那未曾归来的身影,想起一路血火中的孤寂与挣扎。
她愣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道圣旨。
指尖触到圣旨的刹那,徐圭言闭上了眼。
泪水从眼角滑落。她缓缓叩首,声音低沉,带着钢铁般的决绝:“臣,徐圭言,领旨——”
夜幕低垂,边境的营帐里灯火摇曳。徐圭言坐在长案前,几卷竹帛摊开在她眼前。
浮玉端坐在对面,盔甲未解,神情一如既往的冷峻。
“吐蕃人已退,议和在即。”浮玉指着竹帛上勾勒出的条款,语气沉稳,“互市要立,边界要明,他们的人不得再越界劫掠。我军不可能长驻此地,若不趁机逼下盟约,以後只会反复流血。”
徐圭言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你说的没错。”
她提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眼神飘忽,不是盯着竹帛,而是凝在帐外漆黑的夜色。
浮玉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动。
“你在想他。”浮玉淡淡开口,仿佛一语击中心事。
徐圭言心头一震,却并未反驳。
良久,她叹了口气:“浮玉,这些年,我走过许多险地,见过无数生死。可这一次,唯独……我心里放不下。”
浮玉沉默,良久,才低声道:“你若真要找,就去找吧。但——”他顿了顿,眼神如刀,“谈判不能迟。天下人的命,比一人更重。”
徐圭言没有答,只是紧紧攥住了案上的竹帛。
第二日,徐圭言果然带人出了营地。她没有明说理由,只留下只言片语:“去找一个人。”
她翻遍了前线的废墟,走过焦土与白骨。她问过战後收尸的百姓,问过流亡的难民,也在曾经秦斯礼可能经过的驿道停留许久。
可日复一日,杳无踪迹。
她的眼神越来越沉,神色越来越憔悴。
夜里,她坐在残垣边,看着空无一物的荒地,喃喃自语,甚至有几分怒气,“你到底在哪儿?若你死了,哪怕让我看到你的尸体也好啊……”
风声呼啸,唯有她的低语随夜色散去。
几日後,崔彦昭带着亲兵急匆匆赶来。
他看见徐圭言依旧徘徊在荒地,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徐圭言!你疯了吗?”崔彦昭厉声道,“吐蕃的使者已经在等,你却在这荒地兜圈子?!”
徐圭言擡头,眼神带着倦意,却倔强得惊人:“你不懂,我必须找到他。”
“必须?”崔彦昭冷笑一声,“你是後唐的左相,你肩上扛的是十万百姓的生死!你若因一人耽误国事,天下人该如何看你?!”
徐圭言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沙哑开口:“可若我连他都保不住,又拿什麽去保天下?”
空气一瞬间僵硬。
崔彦昭额角青筋暴起,眼神复杂而沉痛。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你若真心要找,我替你去。但你必须答应我,明日就随我回去,赴这场谈判。”
徐圭言垂下眼,手指在身侧颤抖。
她没有立刻应承,只是低声道:“再给我一日。”
崔彦昭死死盯着她,最终长叹一声,甩袖而去。
第二日,她依旧没有踏上归途。
她带着人马缓慢行进,借口“查看旧战场”,又一次推迟了归期。崔彦昭见状,气得当场拂袖,却又无可奈何。
“你这是耍心眼!”他声音里带着怒气,不明白那个手起刀落的徐圭言怎麽会变成这样,“我劝你三分,你却执意如此?!”
徐圭言站在荒地上,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她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崔彦昭,我若现在走了,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
崔彦昭倒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也就在这一日的黄昏,尘土飞扬的大道上,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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