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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姚建明一听这话,“你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除非拳头比他硬,力气比他大,否则说什么都是空的。
姚建明想起孙旺辉那天在民警面前的怂样:“你说他这次会被警察打吗?”
“他没到你面前哭丧,你倒替他担心了。”雷明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他欺负我们,没欺负警察,警察能帮我们打他?何况冤有头债有主,自己申冤讨债才痛快。”
姚建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瘪下去的心思又鼓了起来:“那我们该怎么做?”
“等他回来。”
不管他是夹着尾巴做人,还是狗改不了吃屎,等他放松警惕,以为事情都过去了,再把他揍到趴在地上起不来。
他有意问姚建明:“他们村几月份做戏知道吗?”
“孙家村?知道,立冬过后。他们村离镇上最近,每年都最早。”姚建明意外他忽然问起这个,但脑子一转,不由冒出个念头,“你不会是打算——”
雷明没把他接下来的话补全,但姚建明的猜测显然在他的沉默中得到了印证。一股混杂着惊惧和兴奋的勇气从脚底慢慢往上升:“雷明,你要说到做到。”
雷明故意:“我跟你说什么了?”
姚建明不禁笑了,这些天积压的坏情绪,都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而得到释放。他停住脚步,不再跟着,但等雷明骑上自行车,他又忍不住追过去确认:“既然这样,那你还帮他卖砖吗?”
“卖啊。”雷明毫不犹豫,“有钱为什么不赚。”
姚建明怔住,雷明却往前蹬,出校门前还回头瞥了眼。姚建明对上他似笑非笑的侧脸,心情复杂:他很想信他,却又怕他只是逗自己玩。这人时好时坏,时冷时热,他甚至分不清他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连着下的几场雨把成块的田野染得金黄,等到放晴,天空高而空旷,阳光澄澈透亮,夏的余韵变成秋的爽利,雷明骑在土路上,宽大的裤脚被风吹得飞起,像一只鸟儿在迅疾地穿梭。
这会儿午休刚过,胡家村的一处小院子里,几名粗工正准备开干。看见雷明又骑着自行车赶到,他们冲着墙里扬声:“老胡,你徒弟来了!”
“什么狗屁徒弟。”胡文海把嘴里的烟一摔,探了个脑袋,“你又不上课?”
雷明答得随意:“半上不上,班里七八个人没来。”
“那你回家割稻。”
“我家不种稻,批斗我太公时把田都分光了,我奶奶为了养我,把我爷爷留下来的也都抵给别人了。”雷明开始动手搬砖,“我空得很,所以来给你帮忙。”
粗工们听他这套说辞,嘿嘿笑了。胡文海走出来骂他:“你专在我身上打算盘。”
天底下什么东西都买得起,唯独免费的东西价最贵。他之前在陈家村给陈江华当泥水匠,对这个免费帮工的小子挺有印象,不曾想他后来死皮赖脸要认自己当师父,还往他家送了几回砖。
一块砖差不多五斤重,四十来块就两百多斤。胡文海不打算欠他人情,直截了当地说:“让你拿回去也是为难你,这样吧,我给你钱。”
雷明却摇头:“我不要钱。你看不上我,就让我来你这练练力气。”
于是他不打招呼,断断续续来,一直到现在。
胡文海当了好些年的泥水匠,教过的人也不少。他攒够了钱想造套砖瓦房,真徒弟假徒弟没一个主动贴力气帮忙的。他知道雷明这小子心思不纯,但经过接触,他知道雷明是平时四处搜罗破烂才晓得他胡文海住哪,也知道了雷明家情况的确清苦不堪。因此,他排斥之余觉得这小子有主意有脸皮,保不齐是个人精。而就在前段时间,雷明不知从哪儿变出两包烟,说让他帮忙推销推销砖头,他才恍然这人精是专门来给他下套的。
无奈拿人手短,胡文海试图为难他:“你老实说,卖砖的门路哪来的?”
雷明插科打诨:“给财神爷磕头磕来的。”
他给了他一拳:“小小年纪这么不老实。”
雷明当然不能老实,做生意越老实就越容易吃亏。他笑赌赢的,送给师父你就成了敲门砖,他又夸胡文海买的砖比陈江华家的还要好,真是内行人才懂门道。
这话让胡文海觉得他不仅嘴甜胆大,还生了双鹰眼和一颗玲珑心。于是他告诉雷明,他家有亲戚开砖厂,生意好到要预订,他也是插队先去砖窑拉的。雷明很快猜到那亲戚就是孙旺辉的对家,也就是上次打架差点让他断气的胡汉。
胡文海一听他和自己侄子胡汉动过手,意外之余对他刮目相看:“你还是个刺头。”
雷明听了却难掩失望,他原本想和胡文海搞好关系,再通过他认识各路泥水师傅,推销几批砖出去,但天底下谁会跟亲戚对着干呢?
胡文海见他蔫:“怎么,跟胡汉有仇,跟我也有仇了?”
雷明装大度:“不会。早知道你们是一家人,我跟他打什么,我得拍他马屁。”
胡文海心里发笑,但也少了负担,心想这小子大概不会再来了。不料雷明没打退堂鼓,照例抽空送力气。有次快天黑了,胡文海看他还不走,反而拿着把旧刮刀,抬手轻落,颇具技巧地磕开了碎砖。他好奇问:“谁教你的?”
雷明:“这还用教,看久了就会了。”
胡文海心想这孩子烦人但不缠人,莽撞但不蠢笨。时间久了,他到底过意不去,给他牵了条化粪池的线,毕竟胡汉家的砖得等,生意也不可能都在胡家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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