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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关上门的间隙当中,苏轼的声音越来越小——
“喂,喂喂……”
“赵小郎你快开门啊!”
“他们怎么讨论你的,我还没说完呢!”
就是因为不想听你尬吹我才关门的啊!
门外疑似传来挠门的声音,苏轼的怨念似乎极为深重。扶苏站在门前,屏息静听了一会儿,那点动静终于散去。
扶苏也没像自己说的那样,挑灯复习。白日先去看了滇马,回宫后又去柴府游说柴咏。就算是个铁人也累趴下了。他看完范仲淹写的信后提笔回了一封,洗漱之后就早早躺下了,刚阖上眼就沉入了黑甜的梦乡。
什么春闱,什么唐宋八大家,统统等明天之后再说!-
这封信到达西北边关,已是一个月后。
范仲淹展开信件,捏在手中看了半晌,忽地笑了:“秋闱不紧张,春闱倒是紧张起来了。”
亲从问道:“是大公子?”
“不,是我那小弟子。”
亲从“哦”了一声,一下子对号入座了。小弟子啊,就是范公新收下的那个小神童,直接导致写信频率直线上升的罪魁祸首。明明和大公子每旬才通信一封,忙时甚至一月才写一封信。自从去岁,范公久违地收下弟子之后,寄信的频率就上升到了三日。
极偶尔时,甚至范公今日写了一封信,明日又写一封。自己偶得了一篇好文章,就誊一份给人寄过去开开眼。知道小弟子在准备举业,苦于西北没什么名师大儒,就翻出自己当年入试时的旧书给人送过去。
您对待纯仁公子,都未必有他这么用心呢。
亲从有一次隐晦地表达了这个意思,却被范仲淹一顿训斥:“连纯仁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还抱怨我个做师父的空有师徒名分,实则远在天边,半点忙也帮不上,只能摘现成的桃子。”
他摇了摇头:“纯仁其实一字未说错。收下徒弟却不能亲自教导,确实是我之过。不仅没荫蔽于学生,还让他白衣时就牵扯如朝中党争,为我所累。”
范仲淹指的,是扶苏被误会暗箱操作一事。事关他的弟子,欧阳修自然把来龙去脉写信全告诉他了。包括自己钦点解元的心路历程,后续的舆论风波,还有扶苏单凭自己的文章成功让所有人闭嘴的始末。
“京中如此喧嚣,可我个做老师的,却远在西北,不能为弟子张目。能做的也无非是给他塞些好文章,涨一涨眼界罢了。”
范仲淹一边自我检讨,一边写好了回信。
在信中,他不像秋闱那次一样,提前安慰小弟子“就算没考上举人也没关系了”,而是反复表示“依你的天资考不中进士才是怪事呢,尽管放心去考吧!”
范仲淹并非空穴来风。
每一次,当他寄出一篇自己精心挑选的好文章后,小弟子的回信文笔就更娴熟精当一点,似乎有意在展示自己的进步似的。凡是当过老师的都知道,能不断给予正反馈的学生,有多么让老师惊喜。范仲淹沉迷在“师父”的角色里简直无法自拔,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隔着纸笔,统统灌入那赵宗肃的脑海中。
可惜,可惜,西北边关现在离不得他。
官家亦无召他回汴京的意思。
范仲淹满怀心事地写完了回信,装入信封,一气呵成。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今年的春闱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明日。”亲从说道。
范仲淹扶额:“那我这封信,便是写了寄过去也没用了呀。”
里面全是安慰小弟子的话,寄过去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再怎么安慰也没用。
思量再三之后,范仲淹还是信封揭开,里面的内容掏了出来:“再等等,我近日又偶得一篇文章,还须好生酝酿一番。等补完了,一齐寄予宗肃,说不定还能在殿试前帮帮他。”
亲从在心中暗道:您就那么笃定,他能通过春闱呀。
表面却道:“可是滕大人托您写的?”
“正是。”范仲淹说:“你若不相信,就等着瞧春闱的放榜吧。再过个一旬半月的,咱们也就该知道了。”
亲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被范公一眼看透?
心中却暗暗地较劲了起来:他就不信了,就算、就算范公的弟子是神童绝非凡类,足以进入春闱,他的名次也绝不会比纯仁公子高的!纯仁公子可是他看着长大的,有多聪颖他心里有数!
半月后,亲从灰头土脸地出现了。他拿着刚从驿马处得到的邸报:“启禀范公,今科的春闱放榜了。”
范仲淹含笑道:“哦?看样子,你已经看过了?”
他顿了一下:“我那小弟子榜上有名,是也不是?”
亲从:“……您是怎么知道的。”
“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了。”
范仲淹一手揭开了邸报,一手捋着胡子,口中碎碎念道:“纯仁是怎么回事?怎么被他入门还没一年的小师弟超了过去……”
忽然,范仲淹想到了一个可能。
范纯仁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是由他亲自教养长大的。但赵宗肃这个名义上的弟子,他却素未谋面,只能在信中指点两句。从衣食住行,到言传身教,全是由梅尧臣一手包办。
难道说……他范仲淹为人师表的火候,比不上梅尧臣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范仲淹强行压下那个可怕的猜想,但眼前的事实仿佛是最好的证明:邸报之上,今科春闱的头名,赫然是赵宗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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