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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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第1页）

第8章

暮色渐起，竹影婆娑。

今日晚饭是阿青准备。他蒸好米饭，又炒了一盘笋干腊肉，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在青石桌上，院中香味弥漫。

他拉着杜衡在石桌旁坐下。那坛从镇上带回的酸梅汤已被开封，里面冰块化尽，只馀下琥珀色的汤液。

阿青提起坛子，给两人都斟满。他先抿了一口，酸甜裹挟着丝丝凉意滑入喉间，驱散了几分夏夜的燥意。

阿青指尖晃动杯身，目光掠过摇曳的竹林，望向渐渐清亮的明月。

“如此良辰美景，该饮杯酒才适合。”他声音慵懒，带着些许调笑。

杜衡擡眼看他：“你不能饮酒。”

“哦，是了。”阿青从善如流地点头，顺着杜衡的话应道，“好，听你的，不喝。”

杜衡比平日更加沉默寡言。他安静地吃着饭，眼帘低垂。阿青单手托着腮，目光描摹着杜衡的侧脸。

“可是累了？”阿青轻声问道。

杜衡闻言，只是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

阿青放下托腮的手，身体微微前倾，更凑近杜衡一些：“看你这副模样，也不像高兴的样子。难道是饭菜不合胃口？”

“怎会……”杜衡刚要开口。

就在这时，阿青忽然擡起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掠过杜衡脸侧，将他颊边一缕不知何时滑落的发丝轻柔地拂到了耳後。

杜衡心尖遽然一跳，直直撞进阿青近在咫尺的眼眸里。

阿青收回手，视线好似不经意般在杜衡微红的耳垂上停留了一瞬。

他唇角悄然上扬，对杜衡笑道：“好了，别想太多。今晚早点休息吧。”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年幼时，他住在宁福镇一条狭窄阴暗的胡同里，四处乞讨为生。有时路过的夫人小姐可怜他，施舍给他一两枚铜板，或者半边吃剩的干馒头。

然而铜板总会落入凶神恶煞的大乞丐手里，连那点可怜的干粮也常被夺走。他只能饿着肚子，熬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那一日，他饿的实在受不了，鬼使神差地溜进一户人家後院，见竈台的蒸笼冒着烟雾，散发出糯米的甜香。

四下无人，他壮着胆子掀开蒸笼盖。刹那间，水汽氤氲。笼屉里码放着一块块雪白点心，柔软蓬松，甚是诱人。

他抓起其中一个，滚烫热度灼红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好啊，你个小要饭的，竟敢偷到老子头上！”

身後响起一声怒喝，他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差点把点心掉在地上。他转身往外跑，被闻声赶来的几个粗壮夥夫堵了个正着，为首的汉子满脸横肉，一只手掐住他的胳膊。

“小小年纪就会做贼了？”夥夫一掌狠狠扇在他脸上。他耳中嗡响，那些夥夫又揪着他，把他拖到大街上，朝往来行人喊道：“大夥儿都来看看这个不要脸的小贼！”

人群迅速围拢过来。

“这麽小就偷鸡摸狗？”

“打得好，打死这小畜生！”

混乱中，不知是谁又踹了他几脚，他蜷起身子，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直到人群渐渐散去，夥夫也出够了气，骂骂咧咧地将他扔到一条小巷里。

巷中死寂一片。他撑起剧痛的身体，这时才感觉到手心的黏腻触感——是那块曾经雪白的点心，因为被他死死抓在手里，已经变得软烂不堪。

他呆呆看着这团几乎认不出原貌的东西，然後用尽力气，把它塞进了嘴里。

他艰难地咀嚼着，混着口中的血腥味，慢慢尝到一丝甘甜。

真好吃啊。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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