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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说这麽详细,明明对方只是随口一问。他说完就後悔了,觉得自己像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昨天还装腔作势说着不认识,今天又上赶着跟人套近乎。
程非池又“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叶钦垂低脑袋不敢看他,视线盯着自己手上的病历本,思绪忽而飘回六年前的暑假。
彼时两人浓情蜜意,晚上睡觉都要挨在一起。记得有次因为在烈日下走了太久晒伤皮肤,程非池整夜整夜地守着他,用湿毛巾给他擦身帮他缓解灼烧感,把他揽在怀里轻拍後背,在他耳边低声安慰:“不疼了,不疼了。”
其实不怎麽疼,可是他想被程非池哄着,故意装出很疼的样子,想方设法往程非池怀里钻。
後来程非池不知从哪儿听的科普,说皮肤晒伤需要阴凉通风,切忌靠近热源,于是叶钦爬过来他就把人推开,来一次推一次,十足冷酷无情,差点把叶钦气哭。最後一次被推开後,他擡脚就踹程非池,让他出去睡,别在自己跟前碍眼。
程非池真的出去了。没到十分钟,叶钦就後悔了,光着脚悄悄溜到门边,手握门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面的动静,一点声都没听到,吓得赶紧开门,擡头就看见程非池站在门口,张开双臂微笑着说:“现在可以抱了。”
他居然用短短的十分钟时间,去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哪怕知道可能会感冒,哪怕知道体温会回升,最多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留给他们拥抱。
叶钦至今还记得扑到他怀里的心情,甜蜜两个字都无法描绘出这饱胀的幸福感的万分之一。
而现在,两人一前一後站着,保持着一米的社交距离,程非池的不回避也不过分关心,仿佛回到从前的戒备姿态。
不,是一种比警戒线还严苛的无形隔绝,好像自己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关系,他也不愿再了解。
而欠他的太多句“谢谢”和“对不起”,当时拉不下脸来说,现在却失去了说的立场。
拿到X光片後,叶钦跟程非池道了别,顾不上尾椎还疼,扭头就跑。
他仗着自己不红,在偌大一个公立医院里横冲直撞,周封打来电话的时候,直接摘了口罩跟他说话。
“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他了!我找到他了!”
周封上来就是声如洪钟的一顿疯吼,叶钦还以为错按了复读按钮,把手机拿远,捂住耳朵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当爸爸了。”
“人都找到了,当爸爸还远吗?……算了算了,我还是当哥哥吧。”周封沉浸在兴奋中无可自拔,“之前咱们都被误导了,以为明信片从H省寄来,他一定在H省,其实他就在首都!”
叶钦从他口中得知廖逸方在首都某中学教历史,不免惊讶:“班长当年成绩那麽好,也有出国的打算,做老师是不是太屈才了。”
周封闻言沉默片刻,说:“都怪我,一定是因为当年临高考前转学,影响了他的前途。”过了一会儿又自己重拾信心,“没关系,以後我给他好日子。等求得原谅,我就带他去领证,到时候你做我们俩的证婚人。”
国家刚通过同性婚姻法不久,周封誓要做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叶钦提醒他先把家里那关过了,周封浑不在意地说:“我和他两情相悦,合理合法,我都听他们的话当兵了,他们还能有什麽意见?”
叶钦还是觉得哪里不对,问他:“你这次是真心的?”
“靠。”周封爆了句粗口,“你不会以为我折腾到现在都是在闹着玩吧?”
“那孙怡然呢?”
提到过去的事,周封不免心虚:“怡然现在有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了,过得也挺好的,前两天我跟她通过电话,她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还约咱们几个有空聚聚……我就想着,见到圆圆的时候,我得拿出百分之二百的诚恳,比参军时的宣誓还要诚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哦?”
叶钦不知想到了什麽,目光恍惚了一瞬,说:“不见得。”
周封没得到肯定,懊恼道:“几年不见,阿钦你咋变这样了?就不能鼓励鼓励我吗?”
叶钦苦笑,他自顾不暇,还怎麽给别人加油打气。
周封忽然叹了口气,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庄重:“这些年,我每天对着一望无际的荒野,漫天遍地的黄沙,想的最多的就是他。睡觉的时候想他睡了没,吃饭的时候想他吃了没,听连长上台发言,都能看成是他在国旗下讲话。说不定也是靠衬托吧,部队里一堆糙汉子,哪个有他笑起来那麽甜,对我那麽全心全意的好?”
说着说着把自己弄笑了,清清嗓子又道:“那不然阿钦你传授点经验给我吧,我怕见到他两腿打颤说不出话,到时候让他们班学生笑话。”
刚和惦记了五年的人打照面的叶钦此刻是拥有发言权的。
他擡头望医院素白的天花板,琢磨半天,怕周封听不懂似的尽量转换成通俗语言:“没过脑子的话,憋着一个字都别往外说。还有……心里揣了好多年的真心话,不要不好意思,每一句都要认真说给他听。”
趁现在还有机会。
回到首都的这一天,叶钦刚好接到上次试镜的剧组发来的合同。
郑悦月喜不自胜,大清早就押着叶钦把合同签好发回去,接着就开始给他筹谋找个助理。虽说只是个偶像剧,不是什麽大制作,在S市的拍摄也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但好歹挂着男三的名头,演员一个人拎包入住太失排面。
好不容易多方联系把助理定下,又拉着叶钦去超市大采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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