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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他睡眼惺忪地下楼,刚踩两级台阶,听见母亲焦急的说话声:“再晚点可能会下雨,到时候就没法上山了,我们明天一早就……什麽应酬?不能先推掉吗……可是你答应过我……等等,先别挂,喂?”
声音在这里停止,显然对面毫不犹豫挂了电话。
从叶钦这个位置,只能看到罗秋绫半个落寞的背影,她面向窗户独自坐着,仿佛在等待积满雨水的乌云遮盖天边最後一道光线。
兴许是下午睡多了的关系,晚上叶钦坐卧不宁。起来喝了半杯水,还是不放心,赤着脚走到隔壁罗秋绫的房间门口,待了一会儿,没听见里面有动静,回房把剩下半杯凉水喝完,躺回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第二天叶锦祥果然没来,母子二人步行上山。雨後山路湿滑,叶钦一路给罗秋绫讲自己在学校的趣事,不小心滑倒蹭破了手也没掉眼泪,笑着说外公一定不想看他哭唧唧的丑样子。
其实叶钦不太记得外公的模样了,印象中是个严肃古板的老人,身上总是带着草药香。至今还能记得的事情唯有一年级入学的时候,外公给他买过一只迪士尼的书包,可他那时候更喜欢蜘蛛侠,就把那只书包扔在柜子里一直没用。
如果知道外公会那麽快离开,他一定会在开学用上那只米奇书包,并在第一个双休日背回家给外公看。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因为来得早,墓园里人烟稀少,安详宁静。叶钦拜了三拜,便把空间让给妈妈,自己到外面等着。
雨後的山间草木苍翠,山腰裹着一层薄薄的雾,混杂着湿气的泥土香被吸进鼻子,在胸腔里四处流动。
叶钦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後後仰身体,越过层叠林立的墓碑,又看了一眼跪坐在墓碑前的母亲。外公和外婆的墓聚在一处,罗秋绫面目平静,正在跟他们说话。
说的大抵是些家长里短,公司规模更大了丶家里又购置了几处新房産之类。从小温馨优渥的家庭环境养成了罗秋绫温婉善良的性格,她做不出撒泼耍闹的事,连怨天尤人都不曾有过,哪怕生活不如意依旧报喜不报忧。
这在旁人眼里或许是温柔贤惠,在叶钦眼里就无法忽略地有那麽点认命的意思。
他猜母亲应该是後悔的,後悔当年被叶锦祥的甜言蜜语迷惑,没想到撕开那层道貌岸然的外皮,下面藏着的是这样一个势利庸俗的内里。事到如今,她甚至不敢向父母倾诉,怕他们在九泉之下因为担心女儿不得安宁。
可叶钦跟罗秋绫不一样,他咽不下这口气。要不是怕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给罗秋绫惹麻烦,他这会儿早就把叶锦祥的电话打爆了。
手机握在手上好一会儿,从昨天开始就攒在心里的一团邪火越滚越大,深呼吸都不好使了。叶钦退而求其次,把电话打给了程非池。
本想蛮不讲理地先闹一通再说,反正他也不会问原因。谁知程非池一句“怎麽不多睡一会儿”以柔克刚,轻轻松松将他满肚子怨气化解于无形。
叶钦像一只受热自爆的气球,耷拉着脑袋靠着路旁的一棵树,端着一丁点不甘心,勉为其难地没话找话,问程非池吃早饭没有。
“吃了,三丁包子,你呢?”
“我也吃了啊。”叶钦一起早就犯迷糊,忘记自己吃了什麽,就着话题问,“三丁……哪三丁啊?”
程非池耐心解惑:“鸡丁,肉丁,还有笋丁。”
“哦。”听着让人挺有胃口,叶钦舔了下嘴唇,“那你现在去哪啊?”
“时代广场。”
“打工?”
“嗯。”
“你妈妈……一个人在家?”
“嗯,怎麽了,你要过去帮我陪她?”
叶钦本是动歪脑筋随便试探,没想到被程非池反将一军,想着两人现在的关系,说话都磕巴起来:“我我我去干吗,我又不是小学生。”
程非池在电话里低声笑,听得叶钦脸红心跳,他火烧屁股似的要挂电话,程非池喊住他:“找我有什麽事?”
叶钦停住要挂电话的动作,理直气壮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
“能。”
程非池很给面子地没有重提周五放学後的对话,叶钦反而不高兴了,得寸进尺地埋怨道:“我不找你你就不找我。”接着自然而然地又添了一句,“你根本就不想我。”
说完这话,叶钦先把自己雷个半死,觉得自己刚才那瞬间肯定是脑子抽筋了。
程非池显然也有些意外,被叶钦毫无预兆的撒娇弄得措手不及,沉默片刻後说:“不是要陪妈妈吗,我怕你忙。”顿了顿又说,“想的。”
声音不大,尤其是最後两个字,可叶钦还是听见了,听得跟清楚。他用没拿电话的的手在树干上抠了块树皮,攥在手里使劲捏,弄了一手碎屑,底气和原则仿佛也跟着碎了,闷声问:“想丶想什麽啊?”
程非池没有他那麽多弯弯道道的纠结小心思,直接坦白道:“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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