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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底翻涌着慌乱,喉结滚动:“是因为杨芷薇?沈樱,就算杨家请了皇上赐婚,或是皇後下旨,我拼了死也不会娶她。”
沈樱微张着唇,连忙捂住他的嘴,她丝毫不为此而感动,似乎难以理解。
“别钻这种牛角尖,陈锦时。人生本就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和选择,我希望你能走出来,看看外界。你可能会觉得我对你残忍,但是我不得不说,我不陪你在这里待了,陈锦时,我没有义务在这里陪你一辈子。”
陈锦时猛地攥住她捂在自己唇上的手,眼底的慌乱翻涌成惊涛骇浪:“走出来?走到哪里去?没有你的地方,于我而言都是绝境。”
两人都刻意压低了声音,陈锦时不得不露出更加狰狞的面目来传达情感。
沈樱用力抽手,却被他牢牢按住,她无奈地偏头:“陈锦时,我以为你一早便明白的,我们能有这样一段时日,已是老天眷顾,是偷来的!并非名正言顺,并非顺理成章,而是说不清道不明,永远没有前路可言。”
她叹了声气,望进他的眼眸,真挚地劝他:“我们都应该知足了。”
她这样望着他,用包容万物的眉眼,用最真诚温柔的话语。
他只能缓缓松开她的手,眼眶发红,却又无能为力。
她一向活得克制,欲望于她而言向来懂得如何收止,从不会任其泛滥。
就算在他们极致抵死缠绵之时,她也只会泄露三分欲,纵是那三分,已经足够他神魂俱失地沉醉,巴不得把自己倾泻而出,方才叫涌泉相报。
他与她当然不同,堪称完全相反,但是,她身为阿姆,如此教育着他:
“人生没有十全十美,我们都要学会忍耐和取舍。”
“阿姆,我可以不要这些功名利禄,我只要跟着你走。”
“不可以,我不允许,如果你这样做的话,陈锦时,我会彻底丢弃你。”
她对他的情感很复杂,不是单一的占有或是喜爱,她教养他长大,自然对他多了一些期待。
她如同看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他,怎会接受他放弃自己苦读十年换来的功名前途。
只是在命中注定一事上,她欣然接受,而他偏执地不愿认命。
他苦笑一声:“你说得对,我今天不该究根问底。是我错了。”
在他对她的所有温和的丶紧逼的提问中,他注定没有一次能对得到的答案满意。
杨芷薇止步于五步之外,尽管两人声音不大,但她恰好听力不错,面上只飞快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如常,悄声离去。
衆人拥着皇後从大雄宝殿出来,皇後脸色颇好,笑着对沈樱道:“今日进香顺心,住持说後山的禅房清净雅致,恰逢今秋第一场霜降,晨起能瞧见满阶霜叶映着晨光,倒是难得的景致。”
听皇後这意思,玄澈便道:“母後,儿臣这就递信回宫,请示父皇。”
“不必,本宫自有主张。”
沈樱屈膝应下:“都听娘娘的。”
“既如此,便让宫人收拾几间禅房出来。”
杨芷薇原在一旁沉默,忽然道:“娘娘,臣女前几日读《水经注》,见‘江出岷山,其源可以滥觞’,总好奇是何等模样?”
皇後将视线投向太子,太子又看向陈锦时:“陈大人好似对山川地理颇有见地,不知可否为杨小姐解惑。”
陈锦时忽被点名,看向始作俑者杨芷薇,竟洞察了几分她的心机。
躬身应道:“山势陡峭之处,江水初时只是山涧细流,绕着青黛色的峰峦蜿蜒,岸边多生箭竹,风吹过便沙沙作响。待流至宽阔一带,几条支流汇入,水势才渐渐壮阔。”
杨芷薇立刻接话:“不知平原段的江水,与上游又有何不同?”
“平原江面宽了数倍,水流也平缓许多,岸边多是稻田,春日里绿油油一片,与上游的险峻截然不同。当地百姓多在江上修水车,用来灌溉农田,倒算是‘因地制宜’的巧思。”
两人一问一答,看似聊得投契。
陈锦时的目光往沈樱身上瞟,她立在皇後身侧,垂着眼,仿佛对这话题毫无兴趣。
入夜,沈樱住在紧邻一片松林的禅房,屋里摆着一张雕花木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墙角的博古架上还摆了两盆小巧的文竹。
她进屋时,宫人正往炭盆里添银骨炭,她笑着谢过。
直到夜半,玄澈到访,这实在太不符合礼数。
她心头微怔,起身整理了下衣襟,才推门相迎。
只是心底到底添了几分忐忑。
玄澈立在廊下,月色洒在他素色常服上,褪去了白日里的皇子威仪,多了几分温润。见她出来,玄澈笑着擡了擡手中的棋盒:“夜里难眠,特来讨教几局棋,不会扰了你清净吧?”
“不会。”沈樱待他也懒得周全礼数,说着侧身让他进屋。
沈樱坐在桌旁,对面是太子,两人中间摆着一副棋盘,黑白棋子交错,玄澈正拈着衣袂黑子,低头似在思索,沈樱垂眸看着棋盘,心不在焉。
“沈医师,你在想什麽?”
“没什麽。”她神情沉静地落子,并没有经过多少思考,她也并不擅长此道。
她很快就可以输掉,如果玄澈想与她把这盘棋下得久一点,需要绞尽脑汁地琢磨,比起单纯的赢棋来说,会更难。
沈樱心想,自己已经将拒绝说得很明显了。
她不擅长说更直接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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