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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行垂首称是:“都听阿姆的。”
陈锦时做完功课,沐浴完换了身新衣,正要提刀出去再练几套,他爹的脸乍然在门口出现。
“大晚上的不睡觉,折腾什麽呢!”
陈济川虽添了些老态,身体因病痛有些虚弱,声音却仍是中气十足,把陈锦时唬了一跳。
忙把刀往旁边一撂:“爹,儿子找阿姆去。”
陈济川背着手踱进他屋里,左右扫了眼,拣了把椅子坐下。
“你找她做什麽?”
陈锦行早过了要她陪着睡觉的年纪,别说夜里过去找她,就连白日也轻易进不得她屋子。
便含糊道:“儿忽然念着阿姆的好,今晚不去道声安寝,便睡不着。”
从前有一阵子,他病得厉害,与沈樱的关系稍缓了些,不至于动辄喊她“滚”,沈樱便夜夜陪着他睡觉。
回回都是她轻拍着他背,等他睡熟了,听着他呼吸平顺而流畅,她才安心合眼。
炕上并排两个被窝,他一个,她一个。
冬日里有一回,她骤然一钻进被窝里,不禁感叹了一句:“什麽月份了,被窝里冻得跟冰窖似的。”
陈锦时当时裹在旁边的被窝里,十二岁的年纪正是火炉一样的身子,便撩开自己被角:“阿姆,我给你捂暖和了,你来我这边,我去你那边。”
陈锦时少有这般可爱的时候,大多数时候是个无礼的霸王,可这少有的可爱,也叫沈樱惦念至今,甘愿照顾他至此。
友人这般与她说:“男孩子家,都是调皮的多,可爱的少,可越调皮的孩子,真到了该回报时,越是涌泉相报。”
当时沈樱笑而不语,她来这里是为了报恩,原也不是为了孩子们将来能回报什麽。
“你站住,你阿姆跟锦行出去了,不在家里。”
陈锦时顿住脚步,脸色一变:“阿姆跟他做什麽去了?”
陈济川道:“你管那麽多做什麽?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读书,把院试考过,挣个秀才功名,咱们祖上还没出过一个秀才呢。”
陈锦时不屑地嗤一声:“秀才?嘁!爹,你对儿子的期望就这?”
陈济川指着他鼻子道:“你瞧瞧你吊儿郎当那样,说你能当个秀才都是擡举你。”
陈锦行伸手拉着他爹往外走,脸上满是不耐烦。
“你出去吧你,阿姆都说我将来能当进士,你还是不是我亲爹。”
陈济川笑了两声,嗓音里带着些沧桑,拉开他的手。
“难为你如今张口闭口都是你阿姆,你还记得她刚来那会儿,你整日喊着要赶她走。”
陈锦时捂住耳朵不听。
陈济川又点他:“亏她没错待了你,陈锦时,往後要对你阿姆好些,多学学你哥。”
陈锦时松开耳朵,神色恹恹:“他?假惺惺的样子,我最看不惯了。行了,我同意你娶她了,我保证乖乖喊她‘妈’。”
陈济川脸色一沉。
“谁说我要娶她了?人家好好一年轻姑娘,我一老头子娶她做什麽?”
陈锦时皱着眉头擡头:“爹,你不娶她?”
“不娶。”
“那她何苦来照顾我?”
陈济川嘿嘿一笑:“小子,有这好处你就乖乖受着,她可不会照顾你一辈子。”
陈锦时埋着头,心里翻来覆去地想。既有些後悔前两年那麽顶撞她了,更有些害怕她哪日真的离开。
他以为她真要做他妈,便一直理直气壮受她的好,更笃定她不会离开他,这辈子都是他陈家的人。
陈济川与他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无非是嘱咐他多听他阿姆的话丶好好读书。
到了深夜,陈锦时听说阿姆他们回来了,便披了外衣往汀兰园走。
他今晚非得见她一面,也不为说什麽,道声安寝也好。
他踱步至院门口,前头三间青瓦房,夜里烛火亮得通透,门都敞着,东间是卧房,西间辟作小书房。
他瞧见大哥和阿姆都在里面,对面坐着,跟前摊着脉案,阿姆眉头微蹙,手里捏着支湖笔,在纸上圈圈画画。
陈锦时心里顿时又窜起股火。他隐约知道自己不该气,可十四岁的他,看着眼前这一幕,偏就气得厉害。
他都已经许久未在深夜进过阿姆的房了!
他有时候循着借口想进去,总会被她拦在门外,就连白日里找她请安丶汇报功课,她也只在廊下与他说上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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