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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入三更,城郊一处赌坊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唐云峥撩开破烂的卷帘走进去,里头一群赌鬼三五错开,正在兴头,在桌上推牌九,摇骰子,打叶子牌,玩得不亦乐乎,缺了一排牙齿的老头嘴里恶臭涎液含都含不住,大叫“开,开”,一个喝得烂醉的酒徒正跪在他脚下,可怜巴巴求他施舍一枚铜板,说要再赌一把,又被他嫌弃碍事一脚踹开,酒徒还好似痴傻,吃吃笑起来。
唐云峥径直走向赌坊中央,这地方破烂,肮脏,鱼龙混杂,中间空地却高高垒起五节阶梯,上边供着一尊财神雕像,雕像下方端正插着三炷香火,财神面庞叫香烛熏得发黑,双目圆瞪,两边眼角垂下一道红烛残烬,为神为佛者,一边享受供奉,一边流下血泪。
唐云峥上前掸灭了烟灰,指尖一截,三株香烛断做一半,神像微颤,抖了一抖,随香台缓慢下沉埋入阶内,片刻又缓缓升起。神像已不见了,升起的是一把精铁铸的椅子,椅背左上刻着半边鹰翼,羽毛鳞次栉比,边缘冷白锐利,如根根杀人锋刃。
唐云峥大马金刀坐着,俯视阶下。吆五喝六的人声一下寂灭,大门外残帘被扯落,一道铁门轰然将入口堵死,行迹放浪的赌徒默契地虎视眈眈地向中央包抄过来,如闻腥而来的夜下饿狼,要将座上人头颅割下,扑上前食其皮肉。
人群中走出三人,是那个缺牙的老头巴格登,酒鬼德姆,与块头如小山般高大的普鲁第一格斗士,索克。
禹城周边三城分会的会主,齐聚在此,势要拿下唐云峥一命。
索克最先沉不住气:“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赶紧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
唐云峥说:“这里臭气难闻,污秽不堪,也就这把椅子坐着勉强舒服,但是你又看不习惯。”
“那不如这样,”唐云峥翘起腿来,和善地提议说,“你把你那两只肥胖的大腿割下来,垫在我屁股下面,若我坐着觉得软乎,也许一会就下去了。”
这些普鲁人虽恨他,却不免一阵哄笑,索克恼羞成怒:“你在挑衅我,你敢对我这么放肆!”
唐云峥目光抬起一些,看向远远躲在角落里的齐那德,指着索克问:“他是不是才来不久?进来干什么的?是为了死后能让秃鹫吃饱一些吗,乌那尔可真不是个东西,什么臭虫都往里塞,他就是这样糟蹋铁鹰督的?”
齐那德黑着脸不吭声,巴格登和德姆暗中拭好了武器,一时也不敢开口顶撞。只有索克被这般轻视,脸憋得通红,这时扬起头颅来怒吼一声,鼓起的胸肌将胸前衣料完全撑开,再一使力,上衣完全撕裂,露出左右两只肌肉虬结的黢黑臂膀来。
他两条胳膊上缠满铁圈,铁圈上又密密麻麻嵌满锐利的刀片,十指各套了一只尖头指环,一记拳头下来便要叫人脑浆涂地。
索克说:“你敢这样冒犯我,冒犯督主,我要把你的脑袋拧下来砸进地板里!”
他朝唐云峥走去,每走一步都带着震撼的力气,每走一步脚下地板都为之一颤,摇摇欲坠。
他要以蛮力给对手一个下马威,再踏一步时,脚底一空,一脚踩进破烂的木板里,半天没抽出来。
唐云峥本就嫌弃他一身唬人的装束,这下更觉得无比厌烦。
“好了,别玩了。”他有些厌倦说,一手撑着半边下巴,一手徐开折扇,扇面一展,其声铿锵,如冷剑出窍,扇上腾起一道烟气,沾上能腐人皮肉。
索克红着脸才拔出了腿,唐云峥手中已抛出八煞,如疾风向他面门袭来,只是眨眼功夫,便已到他身前。
索克举起两只胳膊掩面一挡,刀片格去折扇致命一击,冷兵短暂相交,八煞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急转回去,稳稳落在唐云峥掌上。
扇上青白的烟气仍叫索克两眼一昏,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半天才捡回神志,稳住了步子。
身后人群嗤笑,索克勉强接住一招,便落下风,他越想越怒,怨责在武器身上:“你这个狗杂种敢下毒和爷爷玩阴的?!”
“……”
唐云峥一时竟不好反驳,冷冷瞥了眼齐那德,齐那德肩头一怂,往人后缩了又缩。
唐云峥于是站起身,场上众人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只有索克满心不服,仰头对他龇了龇牙。
唐云峥啪一声合上折扇,居高临下朝索克勾了勾手指,这是普鲁人驯化犬类的手势。
索克被彻底激怒,脚底蓄力,一下跃起,硕大的身躯竟盈在半空,高高朝唐云峥挥下拳头,唐云峥也不见动,索克双目血红,狂叫起来,力足万钧的拳头挟着指尖凶器,眼见就要落在他身上。
他没有看清唐云峥是怎么举起的手,视野最后只瞧见一片灿烂的金黄,和唐云峥那双满是厌恶的眼睛,血就溢过了眼眶。
那山一般的身子在空中滞住,又一瞬狠狠跌落下来,砸出巨大的尘埃,身后众人纷纷拍打,掩鼻,再定睛一看。
索克眉心被八煞整个贯穿,脑门碎裂,八煞捅至后脑,入了肉,吃了血,顶端徐徐开出一朵金色莲花来,千娇百媚地旋转盛放。
索克死了,手脚并用趴倒在阶下,那姿势如同跪拜,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敢吱声。
唐云峥将八煞从他眉心抽出,坐回椅子上:“我本也不想打架,去把乌那尔叫出来。”
人群有人窃窃说,督主,督主怎么还不露面。
又有人驳他,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他只能死,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性子,对待叛离者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唐云峥:“乌那尔,别做个缩头乌龟,敢叫我来就不要躲,我把这里杀干尽了也照样能把你揪出来。”
人群惴惴不安骚动起来,乌那尔还是露头了,他不似普鲁人那般高壮,偏矮小,黢黑,眉间狭窄,嘴唇肥厚,面相阴沉且凶悍。
他手里握着唐云峥那柄骨镰,缓缓自阁楼上踏步下来,骨镰竟与他同高。
唐云峥眼神落在他昔日爱重的武器上,又偏开一些。
他说:“我手中有事关前线交战的机密情报,你得到了这个,就放我走,以后我与铁鹰督再没有关联。”
他将情报朝乌那尔扔过去,酒鬼德姆很快接过,仔细察看后面露喜色,与乌那尔细细分析。
“要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他缓步走下阶去,人人都在仇视他,人人又不敢拦他,更有甚者暗中舒了口气,心说终于了结了刽刀架在脖子上的恐惧。
乌那尔挥手,铁鹰督里他的亲兵拦住了唐云峥,唐云峥回眸,见他说:“杀了人,坐脏了凳子,这就想走了?”
唐云峥说:“便是我犯了天大的罪,这份情报送到国主的手里,都能恕我不死,更何况你我只是私仇。”
“私仇?恕你不死?”乌那尔哈哈大笑起来,眼底嫉恨中又夹着一丝怜悯,“你真以为你打战回来后向中原递送情报被追杀,只是我一人所为?”
他话说穿了,局势骤然紧张起来,双方剑拔弩张,巴格登,德姆,齐那德,不知何时共同聚在乌那尔身前,缓缓摆开了进攻的架势,其余铁鹰督人等,均一步一步,拔刀朝唐云峥欺近过来,密不透风,成围剿之势。
“是国主留不得我。”唐云峥一字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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