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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同我说,让我收拾些东西出去躲几天,官府已经定下家人子啓程上京的日期。我在此时不见人影,家中必定担心交不出人而获罪,自然就会想办法同遴选官说情,让她顶上去。
“我们王家在当地不算贵族豪门,但也稍稍有些家底与人脉。此事未必不能成,但我仍旧不安,一开始并没有答应。只是问她,若是没办好,家中当真获罪怎麽办?我不能因此害了父母,害了大家。
“她便说不是让我远行,她找的地方在城郊附近。若不成功,我外出之事家中不会伸张,我只需能在最後关头赶回去,一切都来得及。我听了这话,觉得有理。想着最多回头被长辈再训一顿,便答应了。
“于是我简单收拾了些衣物细软,上了出城的马车。可我怎麽也没料到……”
王婉仪心尖颤动,牙关紧咬:“我怎麽都没想到自己一出城就遇上山匪,直接被山匪掳了去。
“我打不过山匪,恐他们欺辱我,只能拿自己的身份虚张声势,说我是官府选定的家人子,他们若敢把我怎麽样,官府不会放过他们。
“那山匪头领听了这话愣在当场,脸色铁青,质问身边人,消息为何有误。我从他们话语中得知,他们躲藏山中,流动作案,但并非鲁莽无脑。
“他们一直只对付外地客商,选哪种家中势力不强,尤其在本地没有人脉关系的。劫掠完就走,只求钱财,不害人命。
“这类案子,苦主无权无势无人脉,就算状告,当地官府见事情闹得不大,诸多顾忌,一般不会花太大力气来剿匪。寻常搜捕,他们有经验,自然能应对。
“这回他们接到消息,听闻有益州客商路过,就想同以往一样干上一票。哪知马车内没有太多货物财物,只有我这麽个小女娘并一些细软。
“他们当时就有些奇怪,但没有深想,也来不及深想。他们听到远处传来动静,明显有他人正朝这边过来。他们恐涉及人员太多,撞上本地豪强,只能先将我掳回山寨再议。
“我将身份暴出,他们疑窦渐生。我趁机询问他们消息从何而来。那头领说,是接到一封信。我看过那封信,信上字迹像是故意写得歪歪扭扭,不可辨认。但我认得上面的墨迹。”
王婉仪双目赤红:“我与王夫人平日无事会做些小玩意,香囊香包或是砚台墨条。那墨是我们亲手做的,与别家不同,除寻常墨香外,还会有股淡淡的花香,磨墨书写,能留存三日。
“而且未免家中发现,我出城之事只有我与王夫人二人得知。消息是谁放出来的,几乎不言而喻,唯有……唯有……”
王婉仪闭上眼,好一会儿後才缓缓睁开:“我与山匪首领同时猜到这是一个局,但两人还没来得及互通消息,商量出个对策,外面就传,官兵杀上来了。
“山匪首领再顾不得我,只能将我先捆起来出去应战。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麽,只听到混乱的厮杀喊叫之声,然後起火了。
“我用脚够到旁边的瓦罐将之打破,用碎瓦片不断地去磨手上的绳索,等我磨断脱去桎梏,火势已经越来越大。
“我忍着痛在火海里找到一条出路,却在冲出山寨时因为慌张滚落山坡,掉进河流,被水势冲到下游案上,然後……”
赵过了然:“然後遇到了我?”
王婉仪点头。
赵过偏身抱住她,越发心疼,难以想象她当日所面临的是何等情景。
王婉仪感受到他的关切,心中一暖,胸腔里那股愤恨与捅出也少了几分。
她继续说:“怪我太相信她。我是真从没想过她会害我。後来想想,她若要如愿,单单让我离开怎麽够,最有效的方法自然是我名声尽毁,再不能做家人子,甚至是……我死了。”
最後三个字,王婉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她讥笑道:“寻常客商被劫,官府贪生怕死,恐己方伤亡过重,不愿尽全力也就罢了。但我是家人子。
“即便此事一出,不管我是否清白,都不可能再入宫。但有人胆敢劫掠家人子,就是藐视官府,挑衅朝廷。
“上面得知定会问询追责,官府如何坐得住,自然是倾巢出动,不死不休。如此至少能挽回颜面,同朝廷交差。
“她只需让人在剿匪时动点手。我死了,被利用的山匪死了,这场阴谋就能用埋地下,再无人得知。”
刘据眸光闪动:“你怎知他们在剿匪时动了手?”
王婉仪嗤笑:“民妇被郎君所救,在郎君家养伤许久。伤好後,民妇曾找了个借口瞒着郎君返回家乡,听闻……听闻因我之事,父母大受刺激,急火攻心,卧床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先前言说自己,王婉仪始终强忍着,如今提到父母,心中悲痛如洪水肆虐,潸然泪下。
“阿父阿母子嗣艰难,除我外,再无旁的孩子。他们一走,伯父家便顺理成章以兄弟之名接管所有田亩家业。”
王婉仪咬牙切齿。
听出她言外之音,刘据问道:“你怀疑你父母的死不寻常?”
“是。彼时阿父阿母不到四十,身体康健,并未见任何旧疾与病痛。就算因我出事,他们确实大受刺激,急火攻心,病倒在床,这些都有可能。但如何就……如何就会没了呢。我不信。我无法相信!”
王婉仪痛苦道:“尤其……尤其据说那时是伯父与堂兄主持我家事务,父母多日不曾露面。
“堂兄扬言要救我,跟随官兵亲自入山,虽然最後没救下我,却在那场剿匪之战中立下大功,被官府嘉奖,声名远扬。”
王婉仪讽笑出声:“这件事情里,她不但除掉我,顶替了我家人子的名额;还让我们家的田亩财産全成了他们家的;更是为她的好哥哥谋了个英雄才俊的美名。可谓一箭三雕,利益占尽!”
刘据了然:“所以你如今要求孤的便是为你伸冤,查明真相,重惩凶手吗?”
王婉仪跪直身体,俯身大拜:“是。”
刘据摇头轻叹:“虽然不论从各处疑点还是既得利益出发,王夫人的嫌疑都很大,但也只是嫌疑。你所说纯属你的猜测。”
王婉仪苦笑:“民妇知道。”
所以她才几番犹豫,数次挣扎。
“那封信呢,还在吗?”
王婉仪起身告罪,入内室将信件翻出来交给刘据。
刘据看了看,上面的字确实歪歪扭扭,但不是孩童刚习字的歪扭,像是成年人故意以不常用之手写的。
再闻了闻,什麽味道都没了。
也是,王婉仪说,香味只能留存三日,如今六年过去,还有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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