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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纸鸢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误会?”
刘独羊眼看沈越遭围,脱口说出这句话,忽地一晃神,记起自己十几年前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一句话。那时他与师妹柳弈都有望成为鲁州分堂的副堂主,可他却蒙受冤屈,失去了晋升之资。
严画疏冷冷看着刘独羊,却不开口。
刘独羊叹了口气,如今柳奕已升任鲁州分堂之主,而他当年心灰意冷,自请来到秣城,来当鲸舟剑派最小的舻主,本以为馀生不会再有什麽波澜,没想到今日重又感到一阵久违的惊惑;他突然愤怒起来,不是为沈越,而是为十多年前的自己怒不可遏,他一边走向沈越,一边道:“严副堂主,我秣城剑舻虽小,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有两名劲装剑客转身来拦,刘独羊伸手拨去,双方手臂相触,刘独羊吐气开声,将两剑客左右震开,自己身躯也一阵摇晃,只觉头晕眼花。
严画疏摇头微笑:“刘师叔多年参悟‘心舟七刻’首式,我还以为真练成了。”
姜丶冷丶沈三人这才恍然明白,为何刘独羊早早便是登舟弟子,但武功修为一直不甚高,甚至被姜平超越:这“心舟七刻”第一式,五十年来除陈老掌门外,无人再能修成,渐渐也几乎无人再去参详,而三个分堂对于“心舟七刻”各有所擅,譬如严画疏丶刘独羊所属的鲁州“舞雩剑栈”,其弟子多修习第三式“万殊一辙”与第七式“大泽疾雷”;刘独羊多年来费心钻研第一式,可谓心志高远,但终究收效甚微。
“舻主不必忧心,”沈越隔着几名剑客对刘独羊一揖,“清者自清,严副堂主一时误会了我,料想很快便会明白。”
说话中,沈越心念电转,这几年他并非如姜平所说懈怠了武功修炼,而是分心修习了诸多旧武林门派的武功,致使本门心法进境暂缓,他尤其苦练有助于潜藏逃躲的身法,自忖若被跟踪,必能察知;更何况若真是严画疏或其属下跟踪了他,那麽大可在他与祁开交谈时破门而入,将他当场擒获……想到这里,沈越有了个猜测——
那水井巷的宅子是他暗中让徐捕头代他赁下的,今夜江边严画疏又对他谈起邹知县的事,那麽兴许严画疏来到秣城後已去过县衙,见过了徐捕头。
四年来,沈越与徐捕头交好,是为了请徐捕头在搜捕盗贼时,若遇到疑似会武功之徒,便偷偷知会他,他便独自先去擒拿,再带到水井巷的宅子里套问武功,这几年倒也得手了几样功法;而徐捕头乐得有人替他犯险抓贼,也一直替他隐瞒,故而刘独羊等剑舻同门都不知此事。
“难道真是徐大哥出卖了我?”沈越不禁暗叹,起初他对徐捕头存心利用,後来相处日久,确也是情谊匪浅;他面对严画疏的目光,从容不迫道:“严副堂主口中的那处宅子,不知有什麽禁忌,莫说我没去过,难道去了便要治我的罪麽?”
严画疏打量沈越,倒似对他有些好奇,点头道:“沈师弟,你瞧我这七名属下,先前他们立在庙殿外,左边站了四个,右边站了三个。”
沈越皱眉不语。他小时便随张近四处漂泊,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着实不少,可却从未有人如严画疏这般,让他觉得跟不上对方的心思。
严画疏又道:“左四右三,那不是挺不对仗麽?”
沈越道:“你是说……你本是有八名属下,眼下却少了一名?”
严画疏露出欣慰神色:“不错不错,你想到了……我一到这庙里,听说了祁开之事,便疑心是你,当即派出一个手下赶去水井巷,倘若真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谣言,沈师弟这几年并未暗中捣鬼,那麽在你租下的宅子里,应是找不见祁开才是。”
沈越闻言更加笃定严画疏见过徐捕头,刘独羊与姜平丶冷竹却愈发惊疑。
“算来我那属下也该回报了,沈师弟,咱们稍待片刻可好?”严画疏柔声道。
沈越道:“悉听尊便。”
夜风清寒,诸人在庙院里静候。刘独羊终究不愿开罪严画疏,便道:“这个丶咳咳,刚才光顾着说话,严副堂主,还请先进庙殿里落座可好?”他认得那桌上的菜肴是秣城最好的酒楼“福庆居”大厨的手艺,只是严画疏却一箸也还未动过。
严画疏笑了笑,走回庙殿里,道:“这些菜倒是好看,看看也就罢了,除了这碗莲子羹,都撤了。”
几个属下不再围困沈越,进殿撤去菜肴,严画疏吃了两口莲子羹,便有一名劲装剑客急匆匆奔进庙院,严画疏皱眉瞧着他。
那剑客道:“禀严副堂主,那宅子里……空无一人。”
刘独羊闻言松了口气;严画疏放下瓷碗,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难道是那祁开这麽快已交出了秘籍,被杀死灭口?可他若如此蠢,怕也练不成橐籥刀经……”
沈越语声沉静:“严副堂主此言,我可听不懂了。”
——先前在城中水井巷,他与祁开相谈到最後,说出了那件想请祁开“仗义相助”之事,便是让祁开在明年冬月初三,去一趟郓州城外一处名为“老河碑”的石碑旁,并说只要祁开答应,他便放其离去。
祁开道:“便只是去一趟?”沈越道:“不错。”祁开道:“那我到时若不去呢,你又能拿我如何?”
沈越郑重道:“祁兄,即便我放了你,你今後也得一直躲避鲸舟剑派追杀,未必能活到明年冬,又或者到时你另有要事,不愿前去,我也都认了。你只需现下答应我即可。”
祁开道:“还有这麽便宜的事?”再三确认,才答应下来。
于是沈越便出指解开祁开被封的丹田,将他放走,而後才离开水井巷。
此刻严画疏端详沈越,心下微觉懊恼,先前沈越离开江岸边後,他又独自在岸边坐了许久,直等到属下将破庙收拾得干净舒适丶福庆居送来菜肴後,才从容来到庙里,倘若自己早些进庙听说祁开之事丶早些派出手下,兴许沈越就来不及处置祁开。
刘独羊见严画疏久久不语,便笑呵呵道:“看来是场误会,那最好不过,最好不过!”严画疏仍是端详沈越,却不理会刘独羊。刘独羊继续道:“也不知严副堂主是误信了哪位小人的谣言,这其中……”说到这里,忽听严画疏轻笑道:
“我觉得自己很聪明。”
刘独羊一愣,道:“那是自然,那还用说?”沈越却暗自一凛,眼见严画疏缓步走近,只听他道:
“依照我听的‘谣言’,沈师弟搜罗漏鱼的武功来练,内息中必有异常,与纯粹修习本派‘寻舟诀’不同……我一试便知。”
沈越道:“是麽。”面色不变,手心却渗出汗来,这几年他除去参详断剑上的图纹,还曾修练过“鸣石剑派”的内功,刹那间想出了四五种托词,都觉不妥,倏而眼前一花,严画疏身影闪至,左手探出,已搭在沈越右手脉门上——
沈越只觉一股内息刺入,在自己手厥阴心包经里游走一瞬,“曲泽”丶“天池”等几处xue道渐次麻痹,如被一道极细小的雷电劈中,旋即恢复如常。
严画疏面露疑惑,慢慢松开了手,道:“沈师弟确是只练了‘寻舟诀’……看来是我错怪沈师弟了。”
沈越暗觉诧异,也不知是否严画疏修为不够,才没能试出来,嘴上淡淡道:“严副堂主言重了。”
刘独羊道:“严副堂主智者千虑,偶有失察,那也不算什麽,对了,此番严副堂主驾临秣城,莫非也是为祁开而来?”
严画疏道:“那倒不是,不过你们走脱了祁开,可是少了一桩大功劳。”
“大功劳?”刘独羊斟酌道,“这祁开当真如此紧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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