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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夫人听此人说得笃定,很是高兴,回家说:“阿秀,再过几日,你爹爹便忙完回家了。”
然而十日过去,袁瞻也未能出狱。袁夫人再去找那御史,那人却拒不见客了,传出话说与袁家素无瓜葛,从来也没见过袁家的人。
袁夫人气恼之馀,仍不死心,陆续又花出去许多银钱,找了不少人帮忙打点,这些人有的如那御史般满口许诺,也有的面色凝重,说此事棘手,怕要费些时日,索要的财物却也更多些;只是一个月,两个月……直到半年过去,袁夫人已将家财变卖干净,袁瞻却仍在狱中。
有个心善的官吏看不过眼,前来指点:“你找那些贪官是没有用的,须知朝廷对鲸舟剑派素来极为敬畏,若能有个此门派中的大人物出面说话,只怕朝廷也不得不答应。”
此时袁夫人已将家宅也卖了,便将馀下钱财尽数给那官吏,下跪哭求他相助,那官吏却不肯收钱,叹道:“我与神锋御史方伐方大人有些交情,这几日他正在京城,我去问一问吧。”
过得两日,那官吏又来到袁家,吞吞吐吐道:“方大人仁义心肠,已答应相助,只可惜……”
袁夫人焦急追问,那人才说出实情:原来方伐打探得清楚,袁瞻在一个多月前就已被拷打至死,只是刑部官吏怕皇帝降罪,便暂时瞒住不报;近来皇帝忧心于江淮水患,却早将袁瞻一案抛之脑後。
袁夫人听後,叩谢过这官吏,回屋关紧门痛哭了一场,便带着袁岫搬家去城郊。
这半年来,年幼的袁岫懵懵懂懂,只知道家中物件每日渐少,屋子一间一间地空了,她心里也越来越害怕,只是见母亲憔悴忧虑,便也一直强忍不说。这一日她见娘亲哭肿了双眼,又听娘亲说从此要去城西边很远处的小屋居住,终于忍不住大哭道:“爹爹怎麽还不回家?我……我好怕!”
袁夫人强忍泪水,安慰她道:“阿秀别怕,你爹爹他现下……现下在替朝廷办一件很重要的秘密差事,不能和咱们相见,但他其实一直躲在暗处,看着你,保护你……”
她说完见袁岫似有些疑惑,便又连番赌咒发誓,才将袁岫哄得信以为真,破涕为笑。
往後几年,袁夫人以刺绣维生,娘俩的日子过得很清苦。
袁岫倒也并不怕苦,起初她将心思都用来找寻躲藏起来的爹爹,找来找去也找不见,便又换了个法子:有很长一阵子,她总是闯祸惹事,故意弄伤自己,然後跑去问娘亲:“我受伤啦!怎麽爹爹没出来保护我?”
有一次她故意从屋顶摔落,娘亲说:“我家阿秀聪明得很,提早在地上铺了软草,你爹爹最了解你,当然知道你只是淘气而已。”有一次她装作迷路,很晚了也不回家,娘亲找到她後将她责骂了一番:“你记性这麽好,怎会走丢?你爹爹很忙,你莫给他添乱。”
还有一次,她假作溺水,浑身湿漉漉地跑回家中,说自己“差一点就淹死,为何爹爹躲着不管”,袁夫人心疼落泪,一边为她换衣擦拭,一边埋怨道:“左右邻舍都夸你水性好,你再这样淘气,你爹爹可不愿意回家看你了。”
袁岫慌忙道:“那我不淘气。娘,你别哭了。”她说完这话,却见娘亲脸上泪珠淌得更多了,娘亲说:“今天是你生日,我真盼他能,他能……”却没继续说。
袁岫知道娘亲说的“他”是爹爹,娘亲提到爹爹时,眼神总是不一样。她蓦然想到了什麽,等换好衣衫,便对娘亲说:“我出去玩儿。”
她出门後,又弯腰静悄悄地走回窗下偷听,听见娘亲仍在低低啜泣,她听了一会儿,明白爹爹永远不会回家了,便又悄悄蹑步走开了。
几年过去,袁岫长到十岁,出落得愈发俊俏,更兼心思聪颖,邻家小孩儿都愿意和她玩耍丶听她号令;她常常领着一帮孩童与几个富户家的少爷打架,从不肯吃一点亏。
有天一个小夥伴来找她,说被程家的程大少欺负,让袁岫帮他出气。袁岫与程大少打过几架,知道他虽比自己大几岁,但手脚笨拙,跑得很慢,不难对付,便叫了几个夥伴埋伏在一处隐蔽巷子,她自己则去程家,设计将程大少诱到巷中。
随即,几个小夥伴一拥而上,绊倒程大少拳打脚踢;然而这回程大少却大异于往常,身手矫健迅捷,宛如学了话本中说的“武林秘笈”那般,很快挣脱跃起,将几个孩童打得哇哇痛叫,四下逃散。
程大少知道是袁岫领头,只追她一人,很快追上将她打倒,他反扭住袁岫双臂,将膝盖抵在她腰眼,袁岫赶忙叫道:“我认输啦,你快放我!”一般孩童打架,若有一方认输,另一方也就不好意思再多追打,程大少却冷笑道:“哪有这麽便宜?”
袁岫道:“那我让你打我两拳好了。”程大少直勾勾地盯着袁岫脸庞,忽道:“我不打你。咱们玩别的。”
他在袁岫身上各处捏摸了几下,似又有些心虚,壮胆似的骂了两句粗口,才扯开袁岫衣裙。
袁岫被他按在地上,隐隐明白了他要干什麽,她害怕已极,竭力挣扎,却挣不动,绝望中浑身冰冷发颤,可是心底却莫名地像是终于松出了一口气,窜起一个古怪念头:“从前是我淘气,这回该算是真正的危险了,这回爹爹会出来保护我麽?”
——下一瞬,她猝见程大少被人拎起,远远掷出数丈。
救她之人正是“蓝衫神捕”方伐。他近日回到京城,听说了袁家遗孀带着幼女度日艰难,念及数年前未能救下袁瞻,深以为憾,便想接济母女俩,并将袁岫收入鲸舟剑派。为此他暗中观察袁岫的天资品性,已跟踪了袁岫数日,这才及时将她救下。
袁岫匆促穿好衣裳,打量起方伐,见他三十来岁,模样平常,一身蓝衣有些脏旧,不禁喃喃道:“你丶你不像,我不认得你……”
方伐也不知她说自己不像谁,正要开口,程大少却已翻身爬起,恶狠狠朝方伐扑来。方伐见这少年似学过内功,惊咦一声,随手制住他,问出是其父程麒教他练武,点头道:“没想到撞见一条漏鱼。”便迫着程大少领路去程家。
程麒出身于昔日“绵教”,武功不低,方伐很耗了些气力才将程麒重创。
程家院子里,程麒瘫躺在地,惨笑道:“若非我将本教毒针留给了师妹,今日未必杀不了你。”
方伐随即逼问程麒师妹的下落。袁岫从旁认真瞧着,也不知这程麒是真不知晓,还是存心隐瞒,任凭方伐再三喝问,将他手筋脚筋逐一挑断,他仍是不说,很快便流血而死。
一旁的程大少见程麒死去,跌坐在地,吓得呆了。方伐想到这少年也会些皮毛武功,便轻轻出掌在他丹田处一击,程大少当即晕厥摔倒。
“这小子学武不深,我损了他的经络,使他终生手脚虚弱,再也无法作恶。”方伐说着,转身瞧向袁岫,见她惘然看着自己,只当她也是初见死人丶被吓住了;他不擅哄人,挠头道:“丫头莫怕,擒杀漏鱼是我派本分,等你入门学剑有成,也当如此。”
袁岫颤声道:“我不怕。我……我饿了。”
方伐恍然失笑,道:“你若饿得厉害,此家厨房里应有些吃的。”
袁岫点点头,奔去厨房,此刻程家的家眷丶仆从早已逃得不见踪影,厨房里空无一人,不多时袁岫便捧着一只烧鸡回来,撕下鸡腿递给方伐。
方伐一怔,倒也觉有些饿,便接过来道:“咱们边吃边走,回你家去,我有些话要同你娘亲说。”
两人出去宅门,走了几步,袁岫忽然顿足道:“啊,我将娘亲给我的帕子落在了厨房,你等我一下!”
不待方伐答应,她便独自跑回程家院中,见程大少兀自晕倒在程麒尸身旁,便走过去,从袖里取出刚才在厨房中拿的剔骨短刀,俯身将程大少咽喉割断,而後丢下刀子,出门随方伐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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