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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伯不由面露苦色,道:“姑娘,咱们来的时候,是老奴提前半个月便让人沿路打点好了住宿之时,早便订好了客栈,老奴没想着姑娘还没到洛京城,就要这返回京,自然不会提前就订好回去的客栈。所以,这会子一时实在寻不到客栈落脚。”
顾卿晚也是愕然,忍不住道:“客栈的生意怎如此红火,满县府都寻不到一间空置的客房?”
邓伯再度苦笑道:“若是寻常时候自在不会如此,可如今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三年一度的武举之时,明年又有春闱。这武举虽然是靠武状元,可和春闱的科考却也有些相通之处,如今各地的武举人们都进京候考,而文举人们也忙着进京,先安顿下来,看看这武举,增点见识,熟悉下门道,疏通下门路。还有,如今征南军三年征战凯旋而归,皇上要在承天门迎大军,观礼亲王世子和燕广王献俘大典。好些附近州郡的有些余钱的百姓也都赶着进京观看献俘大典。故而这进京的一路客栈,早都叫各地赶往京城的举人老爷及其随行之人,还有这些进京看献俘礼的人给占满了,老奴方才试了,即便是多出些银钱,也难寻出一间客房来啊。”
“……”顾卿晚顿时也有些傻眼了,和陈心颖大眼瞪小眼起来。
见外头天色都黑了,陈心颖不觉有些焦急起来,道:“那如今咱们怎么办啊!总不能在野外呆着吧,邓伯你快想想办法吧。”
现在虽然是夏天,可到了晚上却夜寒如水,他们一行还有丫鬟婆子,若是都在马车上,那也挤不下啊。
邓伯便道:“今日已经晚了,老奴看县郊有座土地庙,还能勉强的遮风挡雨,要不姑娘和顾姑娘先到那里去凑合一夜?等到天亮了,咱们再往洛京方向,先到老奴之前打点的鹿城风悦客栈住下,老奴再带人往京城方向一路打点,待都安置好了,再接姑娘入京。”
陈心颖闻言蹙眉,看向顾卿晚,顾卿晚也没想到会这样麻烦,只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顺过,万事都霉运加身,可如今也实在没了办法,便拍了拍陈心颖的手,道:“是我拖累你了。”
陈心颖却嘟嘴,道:“说的什么话!”言罢,冲邓伯道,“邓伯带我们去那土地庙吧。”
邓伯应了,陈心颖关上车窗,没片刻,外头邓伯便招呼着马车转了个弯儿,岂料马车刚动,就听外头响起了马蹄声,接着有人声音洪亮的道:“前边可是工部尚书陈家的邓管事?”
外头响起了邓伯的应答声,顾卿晚却总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她正想自己是在哪儿听过,就听旁边庄悦娴道:“是娄世子身边的成墨小哥。”
顾卿晚一怔,外头便又响起了邓伯的脚步声,接着他在车窗外道:“姑娘,镇国公世子听说姑娘无处安顿的事,让身边的长随来请,说驿站还有空院,已经安置妥当,请姑娘随之过去,姑娘看……”
陈心颖不觉看向了顾卿晚,道:“怪不得娄世子那么干脆的离了大长公主府,晚姐姐,咱们去吗?”
不管是文举还是武举人,其实贫寒出身的并不多,大都是各地权贵之后,客栈都满了,驿站就更不必说了。怎么会有空院?
这个道理顾卿晚还是知道的,也就是娄闽宁,作为皇帝的舅舅,这个时候还能在驿站中弄出一个院落来。想是娄闽宁早就猜到她们今夜乃至其后都会无处可住,在大长公主府才半点没逗留痴缠便离开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顾卿晚眉头拧了起来。然而陈心颖却是因为她才离开的京城,又因她被李泽缠上,吃了不少苦头,如今顾卿晚却不好意思再让陈心颖跟着她受累去住土地庙。
更何况,那娄闽宁既有意如此,岂能是她躲得开的?想必娄闽宁也早料到她不会拒绝,这才只派了成墨一个小厮过来。既躲不开,那便不躲了,无非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顾卿晚心中微叹,冲陈心颖道:“去啊,有好院子,咱们干嘛去住破庙,走吧。”
马车辚辚再度调转了方向,往县府的方向走,两柱香功夫便进了驿站。果然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清净的院子,驿丞亲自领着顾卿晚一行安顿好,又上了清淡精致的膳食,一切都甚为周到。
顾卿晚本以为到了驿站,娄闽宁便会现身,却不想,吃完膳食,待到入睡他都没出现。翌日用过早膳,她们一行再度出发,庄悦娴问起驿丞。
驿丞才笑着道:“世子爷一早天没亮便先行出发了。”
顾卿晚不觉一愕,倒是庄悦娴看了眼她,叹了声。只道好好的一段良缘,如今却成了冤孽。
从这冀州到京城,不过还需五六日功夫,接下来,每到中午该打尖,傍晚该住宿的时候,成墨都会出现,一起都被打点的细致而妥当,然而娄闽宁却一直不曾出现过。
一晃五日,她们已到了临近京城的落仙镇,今夜再在此安顿一夜,翌日一早起来赶路,到傍晚时便能入京。
落仙镇是临近京城的最后一站,南来北往的商队都经此地,货物流转,异常繁华,比寻常的富县都要更大一些。她们并没住在驿站,反倒被安排在一处临近集市的客栈。
客栈前头有临街的两层客房,后头却是清幽的客院,店掌柜直接将顾卿晚三人带到了后头的一座客院,笑着道:“听闻客官今日到,昨儿便换好了全新的被褥床幔,房中已备下热茶糕点,夫人和两位姑娘先用些垫垫饥,小的这就吩咐厨上准备膳食。”
庄悦娴点头,道:“劳烦掌柜的。”
“岂敢,岂敢。夫人和两位姑娘屋里请,小的先告退了。”掌柜的先上前一步推开了房门,这才躬身退了下去。
陈心颖的两个大丫鬟,桃心和桃蕊率先进了屋,桃心将行李放在了床上,桃蕊已经四下打量了一周,笑着道:“果然极为干净,连这放的插花都还带着露珠呢,好香啊,是海棠呢,奴婢记得顾姑娘很喜欢海棠呢。”
顾卿晚踏进房间,目光落在那中间桌子上用花斛插着的一束海棠上,只淡淡笑了下并未接话,倒是庄悦娴神情有些复杂担忧的看了顾卿晚一眼。
这屋中岂止插花放的是顾卿晚喜欢的,便连床帐的颜色,被褥的花样,小到一些精致的小摆件,都是按照顾卿晚的喜好放置的。
不仅如今这个房间是这样,她们这一路走来,每次住宿的房间皆是如此。
若然只是偶尔一次,还能说是凑巧,每次都这样,只能是有心人特意提前布置的。旁人是不可能如此了解顾卿晚的,能如此细心,如此无微不至,除了娄闽宁亲力亲为的指点安排,再没旁人了。
堂堂镇国公府的世子,皇帝的嫡亲舅舅,身份何等尊贵,这一路却如此屈尊降贵的去做这等小事,而且还不敢出现在小姑的面前。
只这份心,小姑感动没,庄悦娴不知道,总之她是感叹感慨不已。
“好了,就你话多,赶紧准备热水伺候我们净脸,这一路我觉得脸上全是尘土。”陈心颖见顾卿晚不言语,瞪了桃蕊一眼。
几人收拾了一番,饭菜便送了过来,用过膳食,那店小二进来收拾时,却笑着道:“咱们归来客栈就在镇子最繁华的长街上,后头晚上有夜市,卖什么的都有,特别热闹,夫人和两位小姐若是有兴趣,倒可去逛逛。也不必从前门走,这小院后便有扇小门,出去往前走出小巷便是长街。”
陈心颖闻言便欢喜的蹦了起来,道:“这几日整天在马车上拘着,我这浑身骨头都是酸疼的,出去走走,舒展舒展说不定能好些呢。晚姐姐,顾嫂嫂,咱们就去转转吧。”
顾卿晚自打到了这里就在疲于奔命,对古代的街市还真挺好奇的,闻言也双眸晶亮看向了庄悦娴。
庄悦娴倒没想着玩,她念着顾卿晚和她说入伙陈家生意的事情,想着出去看看街市上都有什么,什么卖的好,多走走看看也好。
故此三人一拍即合,唤了邓伯来,带了两个护院,四个婆子,并陈心颖的两个丫鬟,出了后门。
一行人从小巷子转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长街上果然非常热闹,街道两边儿的店铺屋檐下挂了不少灯笼,将整条街照的非常明亮,南来北往的客商游人们穿梭来回,各种口音不时入耳,各种小吃食的香味立马便飘进了鼻子。
陈心颖顿时懊悔的跺了跺脚,道:“真是的,那店小二也不早点说有夜市可逛,害得人家吃了那么多,现在都吃不下了!”
“没事,我相信遇到好吃的,心颖姑娘一定还有横扫千军之力。”庄悦娴不觉笑着接口。
陈心颖长的娇小玲珑,可胃口却很好,吃的是三人中最多的,简直都有顾卿晚的两倍了,也不见她长个,也不见变胖,吃的东西都不知去了哪里。
庄悦娴禁不住打趣她,陈心颖顿时嘟嘴来回拉扯庄悦娴的胳膊,道:“顾家嫂嫂欺负人,不理你了,晚姐姐咱们去看那个。”她说着便去拉顾卿晚。
顾卿晚唇边带着笑,看着两人玩闹,正欲迈步,却忽而似感受到了什么,扭头望去,一时脚步生生顿住。
只见不远处对街的屋檐下站着一个欣长的身影,他穿一袭月白长袍,大片的松枝纹在衣摆处若隐若现,束着银蓝色青玉扣的腰带,未曾戴冠,也不曾插发簪,墨发挽起只以一根银白带子束着。身上也未戴华丽的饰品,只简单挂了个藏青色荷包。
他的头顶有一盏明明灭灭的灯笼,打下黯淡的光来,将本就清俊的面容,映衬的愈发隽逸,俊美的脸庞上,眉骨挡住了后头的灯光,深邃的眼眸下扫下一片阴影,顾卿晚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然而那一双耀眼的黑眸却幽深可见,直直逼视过来,锁着她,像一汪浓得化不开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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