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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血浓于水2（第1页）

第三十六章血浓于水（2）

这是我第一次听孟菲谈及她的婚姻。不是那种点到为止半遮半掩的谈及，而是不慌不忙沉浸其中的娓娓道来。不过提起孟菲的婚姻，就得先说说她为什麽出国。前面曾交代过，孟磊是家里学习最好的孩子，而学习最差的那个，不是笑笑，更不是我。当年的孟菲是偏科很严重的，并不是偏文还是偏理这麽简单，而是不分文理，哪边都有她的强项，而那些不是强项的科目她则一点不开窍，甚至还曾考出过惊人的个位分数来。因为这一点，王莉早早地看出孟菲不是学习的料，所以家里在学习方面的投资则离谱地完全倾斜向了孟磊这边。这一点大明也是支持的，他们觉得孟磊努努力兴许还能有上清华北大的可能，像孟菲这样的，非要在学习上使劲，纯粹就是浪费钱了。一个女孩子，有什麽必要非得学习好呢？随便找个学校读一读，毕业了让陈均想招给弄回钢铁集团，找个清闲的岗位混日子，最後再挑个差不多的男人嫁了，不是挺好的嘛。这是王莉和大明给孟菲安排的路线。可对于自己的人生，孟菲有孟菲的想法。高考後，孟菲被一所破破烂烂的高校录取了。“破破烂烂”是王莉的形容。在她看来，那样的学校就不该去读，既费钱，又无用。而就是高考後的那个暑假，孟菲很有种地跟父母翻了脸，据说她是拍着桌子告诉王莉和孟大明，自己读书不会跟他们要一分钱的。“孟菲多厉害啊，说到做到。”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大芳都要这样赞许一句的。大概就是因为父母的偏心，孟菲才会活成一个特别有主意的人吧。她当时读的那所学校不止破烂，还离家很远，这就让她足以在暑假时有借口不回来了——王莉才不舍得给她拿路费呢，而孟菲更加不愿自掏腰包回来看父母的脸色，所以从那时起，我们这些家人就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她了，再後来她连寒假都不回来了。不回家的孟菲没闲着，也没堕落，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充实，不仅抓紧一切机会去赚钱，还利用空闲时间考取了厨师证。她有厨师证的这件事，是在她决定出国的时候大家才知道的。当时对于孟菲那样条件的年…

这是我第一次听孟菲谈及她的婚姻。不是那种点到为止半遮半掩的谈及，而是不慌不忙沉浸其中的娓娓道来。

不过提起孟菲的婚姻，就得先说说她为什麽出国。

前面曾交代过，孟磊是家里学习最好的孩子，而学习最差的那个，不是笑笑，更不是我。

当年的孟菲是偏科很严重的，并不是偏文还是偏理这麽简单，而是不分文理，哪边都有她的强项，而那些不是强项的科目她则一点不开窍，甚至还曾考出过惊人的个位分数来。

因为这一点，王莉早早地看出孟菲不是学习的料，所以家里在学习方面的投资则离谱地完全倾斜向了孟磊这边。这一点大明也是支持的，他们觉得孟磊努努力兴许还能有上清华北大的可能，像孟菲这样的，非要在学习上使劲，纯粹就是浪费钱了。一个女孩子，有什麽必要非得学习好呢？随便找个学校读一读，毕业了让陈均想招给弄回钢铁集团，找个清闲的岗位混日子，最後再挑个差不多的男人嫁了，不是挺好的嘛。

这是王莉和大明给孟菲安排的路线。可对于自己的人生，孟菲有孟菲的想法。

高考後，孟菲被一所破破烂烂的高校录取了。“破破烂烂”是王莉的形容。在她看来，那样的学校就不该去读，既费钱，又无用。而就是高考後的那个暑假，孟菲很有种地跟父母翻了脸，据说她是拍着桌子告诉王莉和孟大明，自己读书不会跟他们要一分钱的。

“孟菲多厉害啊，说到做到。”每当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大芳都要这样赞许一句的。

大概就是因为父母的偏心，孟菲才会活成一个特别有主意的人吧。她当时读的那所学校不止破烂，还离家很远，这就让她足以在暑假时有借口不回来了——王莉才不舍得给她拿路费呢，而孟菲更加不愿自掏腰包回来看父母的脸色，所以从那时起，我们这些家人就很少有机会能见到她了，再後来她连寒假都不回来了。不回家的孟菲没闲着，也没堕落，她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很充实，不仅抓紧一切机会去赚钱，还利用空闲时间考取了厨师证。

她有厨师证的这件事，是在她决定出国的时候大家才知道的。当时对于孟菲那样条件的年轻人来说，走劳务派遣是最便捷的出国途径，所以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大家的时候，每个人都很震惊，因为这说明她老早就开始计划这件事了。

对此，今天的孟菲给出了解释。

“我只比孟磊大了一岁，也就是说，我出生的第二年，他就来了。他的到来使我早早地断了奶，使我被迫离开父母，被奶奶接到身边照顾。长久的分离冲淡了我跟父母之间的感情，从我记事起，他们就毫无顾忌地偏袒孟磊。有时我会想，如果没有孟磊，他们会把同样浓度的爱留给我吗？那些年，伤心的事情太多了，根本说不完，总之，那个家是我从来都不愿回去的地方。刚到美国的时候，我问自己，我跑了这麽远，是不是彻底自由了？但好像不是，好像我还是把一些难以甩掉的东西带到了另一片国土。”

孟菲被刘桂兰接到身边的时候，大明还在东安的造纸厂工作，跟王莉两人实在无暇顾及两个孩子的养护，所以只能把大一些的交给老母亲照管。人一旦过上了轻松的日子，是不愿再负重前行的，因此减负後的大明夫妻俩绝口不提承担女儿养育责任的事情，因此孟菲在刘桂兰身边一待就是好多年，直到家里的亲戚给大明介绍到一位领导的身边开车，他们一家才在这座城市团聚。可是“血浓于水”这个规律似乎没在他们之间起效，从我记事起，孟菲跟家里就总是矛盾重重的。

“刚到那边的时候，真是非常辛苦，每天要在後厨待十几个小时，洗碗丶切菜丶传菜所有打杂的活儿我全都干，下了班回到拥挤的宿舍，往往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有时候盯着被烟熏得乌漆墨黑的天花板，我会不理解自己受这份儿累的目的是什麽？但只要一想到我父母的那张脸，想到他们对我说过的那些恶言恶语，我就能重新生出拼搏的力量。虽然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不对，但肯定不会比留在他们身边更错。”

“在那边的头两年，我一直是浑浑噩噩过来的，每天睁开眼就是工作，躺到床上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忙些什麽？我英语不是很好，只懂得简单的交流，老板把我们当机器使唤，当臭虫看待，唯独不当人，尤其在我们说不好英语的时候，他更会肆无忌惮口无遮拦，这个时候英语不好就不是坏事了，因为在暴怒的老板骂人的时候，至少我们会因为听不太懂而免受伤害。第三年，我被派遣到另一家餐馆工作，在那边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改变了我混日子的想法。”

“那个人姓李，大家都叫她小李，後来我才知道她的全名叫李月，住我下铺。有一天李月突然病了，没来由地浑身酸软无力，下不来床，我们以为她只是小毛病，就没放在心上。可是她的情况越来越差，直至高烧不退，我们才跟老板说，老板把人送到了医院，我自告奋勇请了假，留在医院照顾她。但还是无济于事，只熬了七天的时间，人就没了。医生说是一种罕见病，算她倒霉。当时我特别难过，在医院的走廊里痛哭失声，老板过来安慰我，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能想起来的全是小李精力十足的样子，记得她跟我说过，在这边苦一点没关系，为的是存够钱回老家开间自己的店。梦想是美好的，但是想想她这几年过的日子......实在太不值得了。”

“所以我突然想明白了，我不想这麽活着，我不想客死他乡招人同情。假如我死了，我爸妈或许都不会远渡重洋接我回家，到时还要麻烦两个姑姑辛苦。所以我对自己说，孟菲，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你要把握一切机会活出精彩，你的人生绝不止于此。于是我开始注重饮食健康，每天闲暇时间努力学习英文，这件事我第二个老板帮了大忙，不仅在日常交流上教会我许多，还力所能及地为我提供学习的教材，渐渐地我能流利表达，并能看懂越来越多的英文读物了，我喜欢看小说，老板就去图书馆帮我借来想看的书籍。他说，菲，你是我遇见的最特别的中国人，其他人总是想工作更长时间来赚更多的钱，像不要命一样，而你愿意富足自己的精神世界。可我对他说，我和他们没什麽区别，我只是更贪婪而已。”

“後来，老板成了我的男朋友，他叫保罗，比我大16岁。我们之间并不是很多人以为的那种不对等的关系，相反，我们更类似于灵魂伴侣。之後，我开始跟他一块儿打理餐馆生意，同时我发现美国那边的人很认可那种浓郁中国风的饰品，所以就联系国内的厂家拿货，在周边试卖，结果收益很不错，于是我开始大量批发，後续又做起了代理。白天，我和保罗一块儿为各种生意忙碌，到了晚上，我们相互舔舐伤口，相伴入眠。我从没想过，人生还能那麽过得那麽惬意。”

“保罗的父母是因为恶性肿瘤在三年内相继去世的，这件事对他打击特别大，他一度很消沉。因为他太爱他的父母了，所以在我开始向他倾诉我的成长经历的时候，他感到不可思议，他不理解这个世界上怎麽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保罗是在爱的浇灌下长大的，所以长大成人的他具备健全的爱人的能力，不像我，在爱人这件事情上有着先天的缺陷。那段时间，他成了我的灵魂导师，为我抚平伤痕，在精神上我非常依赖他。”

“你问我为什麽想要嫁给他？我觉得大概是因为他是那个无论何时只要我有需要，都能放下手边的事情陪我聊聊天的爱人，在他面前，我可以做到毫无保留，我无需掩饰我的自卑和阴暗，不用刻意乔装成一个完美的招人喜欢的人。”

孟菲的这番话，让我对我那素未谋面的姐夫刮目相看。这回我全明白了，他们两人的结合并不是出于落入俗套的利益纠葛，而是跨越半个地球的良缘。这样的伴侣，谁会不心动呢？谁会因为16岁的年龄差而拒绝这份天降“厚礼”呢？

“没想到姐夫竟是这样的人，过去我以为那一定是个配不上你的男人，现在看来他大概是命运给你的补偿吧。恭喜你表姐，虽然这恭喜迟到了太多年，但我还是发自内心为你感到高兴。”

“我也这样想。所以最终是我跟他求的婚。保罗不想结婚的，因为他认为父母的疾病多半会遗传给他，以及他的孩子，他不想我难过。但我告诉他，我不在乎，人生的意义并不在于长命百岁，而是在于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们真诚地爱过。”孟菲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後来我们结了婚，保罗总试图找机会帮我修复我跟父母的关系。就是他在我怀孕时劝我叫父母去美国的，本来准备带他们好好玩一玩，同时让他们帮忙照顾我，他认为只要肯花时间，就一定能改善我们的关系。而我之所以会被说服，是因为那时的我也快成为妈妈了，一种母性的宽容让我犯了糊涂，现在想来真是够傻的，他们那种人，根本不懂解读善意的温情的，他们辜负了保罗的一片苦心。”

我心情复杂，又拿过一罐啤酒，刚要打开，就被孟菲攥住了手腕。

“如果那是个你准备跟他共度馀生的人，一定要在结婚之前深入地了解彼此，与其疲惫地把自己包裹成另一个美好人，不如敞开心扉，将最真实的自己袒露给对方看，从而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孟菲的话落在我的心里，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因此我把手里的啤酒开了罐，痛快地一饮而尽。

我本打算留宿在孟菲的住处，因为我有点儿醉了，天也黑了，但笑笑突然打来的电话让我不得不取消这个决定。

“出事了出事了，孟磊回来了。说是这次回来就不走了，还准备跟李思琪离婚呢。”

“啊？不会吧？”

“千真万确，是李思琪给姥姥打电话告的状，姥姥直接就气倒了，幸亏大姨跟大姨夫当时在场，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麽事儿呢。我这就跟我妈去机场接孟磊，他的飞机还有一个小时落地。你说刺不刺激？我觉得舅舅家的这堆烂事儿，就快迎来大结局了。”

我揉了揉被酒精酿得微烫的脸，跟孟菲交代了一下大概的情况，起身告辞。

“表姐，家里的事过後我再跟你细说，我得先去看看姥姥。”临走前我抱着一线希望试探着问，“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姥姥见了你，一定会开心的。”

孟菲片刻都没犹豫，笑着摇摇头：“不在计划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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