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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雀儿再回到绵羊峰,已是时隔八年的一个冬日了。
回想三七年下山的时候,自己才刚满十二岁,小小的一个人,心中充满了对杀父之仇无能为力的不甘。
而这次回来,她终于可以将那份不甘化为手中锋利的刀刃,哪怕需要以一己之身融入满是男人的土匪窝子,哪怕自己也极有可能会死。
寒风丶深山丶积雪丶独行,似乎每一件都在等着要人的命。
雀儿打小生长在绵羊峰,必当是不怕的,只有一路上留下的脚印像时光去了又回,终将带她停在眼见父亲去世的那个夜晚。
彼时的雀儿还是个六岁的女娃娃,亲爹是这山上的大当家,另有俩干叔叔占着老二老三的位子,因他们都尚未娶妻生子,便把宠爱翻番似的全给了她。
那天下晚,兄弟三人约在一起喝酒谈事,吩咐了不许打扰。唯独雀儿年小,且四处窜惯了也无人在意,于是就扒在窗根儿底下,听里边时不时冒出“日本人”三个字。
突然,“咚”的一声,屋子里再没了别的动静。
雀儿蹦起来透过窗缝去瞧,先是一眼瞥见二叔坐着,再是三叔“蹭”地站了起来,最後才发现桌上倒着的正是自个儿的亲爹。
肯定又喝高了,雀儿想。
“谁?谁在外面?”
门开了一条小缝,出来的是三叔,天色昏暗,雀儿已记不清他的脸,只有对话还钉在耳朵里,每每拔出便会血流不止。
“三叔。”
“小,小雀儿,你咋在这儿?”
“我爹呢?”
“你爹,他喝多了,别怕,有我跟你二叔呢,快回去吧。”
于是乎雀儿信了,可第二天就听山上的人说,她爹死了。
母亲一直哭,从日升哭到日落,原本好看的一张脸似煮熟般红肿着。
雀儿觉得害怕,披麻戴孝地也跟着哭了两天,第三天便于无人处告诉母亲,那天夜里自己偷偷经历了什麽。
“不许胡说!”母亲的掌心沾满了眼泪,咸滋滋的一把捂住雀儿的嘴,颤抖着低声说道:“傻孩子,你指定是看错了,你二叔三叔跟你爹是拜把子的弟兄,不会眼睁睁瞧着他咽气的!往後这话可不敢再说了,咱娘儿俩要想搁山上活命,全指着你二叔他们,听到没有?”
雀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想母亲总不会欺骗自己,于是又真信了,且一信就是整整六年。
天渐渐黑了,十一月的山风刮在人脸上生疼,雀儿揉一揉眼,一步步朝着羊鼻尖继续逼近。
今日在山门上料水(站岗放哨)的是绵羊峰打狼(位次排在最後)的第四金刚,姓郝名雨时,一听就是个生机勃勃的好名字。人也粗率豪放,趁着山下安静,便让手下人先仔细盯着,自己则在一旁捶起了简陋的沙袋。胡子(土匪)麽,再怎麽有脑瓜,都不如一身好功夫来得实在。
忽然,背後有两个小皮子(土匪中的无名小卒)骚动起来。
“哎我去!快看快看!山底下来了个斗花子(小姑娘)!”
“啥玩意儿?让俺瞅瞅!操,还真是,一个小娘们儿自个儿闯山门,这胆儿也太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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