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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荻声不怎么敢看他,尽管他眼睛闭着的。
不知过去多久了,可能没多久,因为太阳还没完全落山。万荻声忽然感觉脖颈像被小虫子咬到,他垂下眼,纪浮的食指指甲轻轻抵在自己喉结下方,一个对人类来讲很脆弱的地方。
纪浮的手指向上,指甲刮过他喉结,万荻声不敢动,继续刮着他下巴,最后离开下巴尖儿。
纪浮半睁着眼睛:“之前感冒,忘记回答你了,我看得出来。”
“嗯。”
“没谈过恋爱吗?”纪浮问。
“没有。”万荻声说。
“真的吗,长这么帅。”纪浮笑着问的,挪了挪肩膀,换了个角度打量他脸,“我之前同事都以为我贪图你这脸才留在店里的。”
万荻声表情稍有些尴尬,他不适应被人这么夸。
纪浮说:“对了她会这么想,是因为她知道我喜欢男的。”
万荻声快石化了:“哦。”
“你呢?”
“我不知道。”万荻声说。
“你知道的。”
万荻声感觉自己在被催眠,是那种电视剧里拙劣的剧本演出来的催眠。
纪浮又说了一遍:“你知道的,想一想。”
“我喜欢你。”万荻声说完,夕阳落在他正后方。纪浮能看见他脖子两侧晒得发烫,他直接抬手去摸了一下,问:“看吧,你知道的。”
落日摇摇欲坠,万荻声感觉自己也在跟着太阳下沉。但不是沉没,而是降落,他说出来了,接下来怎么样都没事了。
万荻声侧颈被晒得暖烘烘,纪浮手掌又偏凉,接触时的温差让两个人的感受截然不同。怪异的是两个人都很舒服。
纪浮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倒在他怀里,于是他放下手,从他怀里爬起来。万荻声的视线一直黏着他,跟着抬头。在余晖缓慢消失的过程中,万荻声看着他弯下腰,天台上他影子细长的,弯下来时像一根风拂过的柳枝。
这根柳枝拂来了他的侧脸。纪浮拇指在他唇角按了按,万荻声几乎不知道自己的心脏在以怎样的频率跳动,所以说心肌不是随意肌这点太重要了,否则每当一个人被喜欢的人亲吻,医院就要驶出一辆救护车。
纪浮慢慢靠近他,问:“接过吻吗?”
万荻声摇头,又张了张嘴,不知道接吻前该说什么,或许什么都不需要说,但他不知道,只痴痴地叫了纪浮的名字:“……纪浮。”
“不对。”纪浮细细观察着他虹膜的颜色。
“哥。”
纪浮低头吻下来时,随着太阳落山,倒盐巷子的路灯不算整齐地亮起来。一个短暂的吻,万荻声像梦里呓语:“就没了吗?”
纪浮失笑,手臂搭在天台边,望着他:“没了,我得缓缓,哥哥也是第一次,你担待一下。”
说完,纪浮做了个很明显的深呼吸,朝他笑笑:“起来,别坐地上了。”
“噢。”万荻声利落地爬起来,全然没有提及明明一开始是我不让你坐地上这种事情,现在看全世界都顺眼。
从天台下楼,纪浮走在前万荻声跟在后,下到3楼恰好301家的阿婆和孙女回来了。阿婆边拧钥匙边问他们:“是说我们这边要拆迁啦?你们还晓得啊?”
万荻声“嗯”了下:“没说一定拆,不过差不多了吧。”
“哦哟。”阿婆打开了门,推推孙女叫她进去,又问,“那你们打算拿房子还是拿钱呀?”
“我们家是租的。”万荻声回答。
“我还没见过房东。”纪浮在收银台后边坐下,喝了口水。
“她不常来,租房合同上日期都没填过。”万荻声伸手跟他要水,要过来后也喝一口,接着说,“就是懒得年年续,叫我们退租的时候自己填上走人。”
“那心挺大的。”纪浮伸手又把水杯要回来继续喝,“邓宇走了?”
“嗯,说最近程倩心情不太好。”万荻声看看水杯,空了,没再要了,低头点外卖。
“手别抖。”纪浮提醒他。
不说还好,一说更抖了。纪浮在那儿坐着笑,万荻声平时干完重活也没手抖过。
打从拆迁消息越来越真,巷子里几家老板整天愁容满面。寻常人可能拆迁就是生命里的人生大事,尤其六合茶楼对面的伟龙汽修,傍晚外卖送到五金店的时候,伟龙刚修完一台小电驴,过来还刚刚借的电螺丝刀。
伟龙年纪不大但是胡子拉碴,平时虽不说有多注重形象,但这几天很明显的颓丧了许多。万荻声什么都没问,叫他放那儿就没再搭话。倒是伟龙,手在衣服上蹭了蹭,问:“你们铺子怎么整?跟着拆迁搬走吗?”
万荻声没避讳:“店盘出去了。”
“啊?”伟龙眼睛瞪老大,“你们都已经盘出去了?”
人其实蛮奇怪的,纪浮支着下巴打量着伟龙,想起了学生时代的一些人。别人往哪儿去他就跟去哪儿,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就跟着了。以前纪浮觉得这是缺乏一些独立思考的能力,后来……不对不是后来,应该说是此时,他看着伟龙,觉得可能是人固有思维里的“安全感”。
大家都拆走,那自己也走,就算拆走是亏,那也是大家一块儿亏。这个是思维上的安全牌,自己一个人选错了可能会崩溃很久,但大家都选错的话,好像没那么痛苦了。
而在学生时代之后,有部分人会恍然大悟——人生的所有选择都有利弊两端,绝对的“好事”在一个人的漫长生命中鲜少降临。也有一部分人成年后选择坚定自我,即我如何想,世界就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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