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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昭云视线从田地里擡起,移到远山,又看向山河志中记录的西江方向,再落回眼前。
一路来几乎都是嬉笑随性西北汉子姿态的方丰茂也见沉了眼,怔怔地盯着那半截断了的长戟枪头。
王昭云心中便已有了数,却还是明知故问,“方将士知道这些废兵器的来历否?”
方丰茂被这麽一唤,似乎才回过神。
他连忙转头看王昭云,又想一如既往地嘿嘿笑两声,然才皮肉一笑,浓密眉眼竟就垮了下来,急急转过头去,以背示人。
王昭云看得清楚,这八尺男儿......落泪了。
她心弦动了动,自抿了抿唇,视线巡过衆人也见戚戚的神色,向陈砾递去一个眼色。
然未待陈砾上前,方丰茂已经回转头,脸上凄然神色更是消失,唯有壮烈。
“坊间所传二十九年前抵挡胡人铁骑的大火便是在这片田野上,火战之後,战戟折,尸骨埋,这里再无良田,只有英魂冢。”
字句铿锵,落地消散,但却有风急掠而过,尔後又归于平静。
战戟虽折,英魂却永在......
“这就是你们不愿动这片田地的原因?”王昭云按住心潮的浮动,看住方丰茂的眼睛。
方丰茂被问住了。
这片田地迟迟未被再次起用的原因很复杂,寄存了很多先人念想当然也是重要原因之一,但是......
在王昭云这里,没有更多“但是”了。
“大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先人们以他们的躯体为我们守住这方天地,不是留给我们荒废的。”王昭云眺望四野,自示意陈砾继续往西江方向走,一边问向元井,“可有计算过,如若盘活这里所有的田地,每年可以收粮多少?”
元井细长的眉只擡了擡,撇过狐疑不定的方丰茂,便开始把早算好的账,款款说来:“按最早形成的边州志记载,此地共计一万五千亩田地,昨日奴勘过地形,这个数量在近百年中的变化不过毫厘之间,仍可按一万五千亩计算。”
“边州常种的粮种和胡人的相类,一年一熟,産糠面一类居多,虽粗糙了些,但只要按常丰收,一季之量就可以支撑边州眼下三十五万衆整一年的富足口粮。”
“假若能借到本家粮种,那这个数还要翻上一倍有馀,届时,莫说是边州军民,便是中原半数的百姓的口粮也可由边州供给。”
“只是......”
元井的语调倏然转沉,“只是这片土地实在荒废太久,且不说清理这些野蛮生长的杂草需要费些力气,便是要复起农事,这里的开渠丶灌溉,也都是个问题。”
王昭云点点头,这也正是她担忧的问题之一。
但是既然这片土地曾经养活数以万计的人,那前人必也为凿渠开道的问题琢磨过......亦或这里本就有丰足的水源?
念头才闪过,前方开了的侍从惊呼:“是水车。”
以木造轮,以竹蓄水,以管引溉,这便是水车制作的原理,是墨家的建造技艺之一,更是母亲擅长之技。
王昭云心中猛落一拍,当即疾步上去查看。
被清除了杂草缠绕的水车完全-露出来。
王昭云一眼识出母亲常做工艺遗留的标记——主轴上一朵简雕的云花。
如此说来,母亲不仅来过此地,而且是在火战之後,甚至也曾想过在此地复起农事。
猜测间,愈近西江上游处,又传来发现水车的声音。
王昭云想也没想便提起裙裾,快步赶去。
可既至低洼之地,又原属溪流源头,缓坡急剧变陡,她走得越发不够稳当。
却在此时,陈砾忽而抽刀一喝:“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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