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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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2页）

下人们将房门合上，只馀下舅父与外甥女婿两人。

两相对望，无声无息，安静得落针可闻。

片刻，作为晚辈的裴远山还是先从座上起身上前，朝谢元武拱手一礼，“不知舅父将小婿留下，有何吩咐？”

谢元武坐在高台，虽于高处，但还是要仰头来看这个九尺将军。

凛凛煞气，不卑不亢，血性方刚，顶天立地。

确如他的外甥女所言，眼前这个男子就是我汉人的脊梁骨，若是没有他，莫说大魏西北关口边州保不住，便是他们陈郡谢家也可能守不住老地盘，而要举家南迁。

于大魏，于汉人，无他不可。

可便是这样一个，满身杀.戮，将性命交给上天的男子，真的当得了他的外甥女婿吗？

谢元武彻夜未眠，思量了一整晚，无管是夫人劝他随年轻人去的话，还是夜半从西仁苑传来的外甥女与外甥女婿在昨天从尚博苑回房後所言所行的消息，他都细细揣度了一番。

时代滚滚朝前，人也总会成长，因噎废食断不能成为决策的绊脚石——难道二妹因家族联姻断送了终身幸福，他就要认定外甥女也会因为政治联姻走进婚姻的坟墓吗？

谢元武终究是做了决定，在今晨通知各位宗老丶以及已经是实实在在的外甥女婿来书房，将借粮的契约签了。

虽不知这决定终究是对是错，但眼下，一切皆成定局。

“我谢家向来扶贫济弱，粮种丶粮食借或不借，如何借，借给谁，从来都是有筹谋有计划的，先前不曾将久困粮食之忧的边州计划于内，是因忌惮王家丶天家。”谢元武轻轻一句带过从前不与边州连通的原因。

衆所周知，边州是为边塞要地，天家丶世家多想从中分得一杯羹，然却都不愿对其作过多的投入，唯恐战乱频频，一朝成空。

早年，愿为民请命的谢家倒曾派过人去支援一段时日，但到底没承住来自各方的压力，终是不了了之，而这事也随时间消逝，尘封在过往。

现如今，万事从头再来，却是天家与王丶谢两大家族皆掺和在内，谢元武便不得不怅然，“云儿这丫头却是巧思，能从天家那处拿到圣旨丶让王家不得不把她嫁给了你，更让我陈郡能顺理成章借粮种给边州，想来这丫头是拿定了主意，要趟边州这趟浑水。”

他顿了顿，将放远了的视线缓缓聚焦回裴远山的脸上，忽而话锋凌厉，问道：“你虽常年征战边关，但我亦从云儿寄回谢家的书信中晓得，你兄长已故户部尚书与你的联系甚为紧密，想来，有你兄长在前引导，你对朝廷局势当不会陌生，可识得云丫头嫁给你，意味着什麽？”

裴远山在下，一直认真听长辈教言，观长辈神色。

他见谢元武神色起伏不定，眼中怅然与无奈频频交换，便知长辈今日是有意托付。

他不敢怠慢，略作思量便毫无避讳地应道：“三足之势，水火不容，壮士断腕，力求回天。”

所谓三足之势，乃指天家丶世家丶寒门。

随着如裴林海这样的寒门举人和裴远山这样的武人领袖不断涌现，世家的权利在让渡，朝廷的局势亦是动荡，每一方都想在这场大变动中改写阶级的地位。

而所谓壮士断腕，则是王家舍弃天家门楣，亦舍弃嫡长贵女。

王家有意与天家强强联合，巩固此一.大族在乱世中的地位，但天家却也反将一军，拿世家寒门联姻的说辞，逼得王家以失去一个最好联姻棋子的代价换得亲民爱民的名声。

前者，是大势所趋。

後者，却是王昭云的尴尬处境——世家与寒门向来水火不容，素爱扶贫济弱的谢家尚且对裴远山处处苛刻，更遑论王家会如何看待裴远山这个寒门女婿丶以及嫁入了寒门的女儿？

裴远山三言两语，便将当下情状概括无遗，倒叫谢元武这位谢家家主不禁惊叹。

他猜得能守住边州十年太平的战神将军有些能耐，但却不知他当真对天下时势如此这般洞若观火，甚至于连他外甥女的处境也能如此感同身受......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知彼知己才能相携与共，此皆为心术。

或许真如夫人所言，于乱世之中，就凭外甥女的心性和智趣，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成为良配罢？

裴远山久未得谢元武的回应，却见他惊疑与思量的神色交替变换迅速，猜得这位长辈对自己虽仍疑虑重重却已是认可更多，便不拖沓，当即单膝下跪，拱手而道：“请舅父放心，昭云既已嫁给小婿，小婿定不会辜负疼她爱她之人的期许，必以真心待她。”

他抿了抿唇，又说：“小婿不才，非高门出身，更无万千家産傍身，或不能让昭云过上从前那般无忧富足的日子，甚至于她需随我于戎马生涯中跌宕起伏，但只要我裴远山还活着一日，便绝不让她受半分苦，更不会让她受天家丶王家掣肘，即便万死，我亦要护她周全。”

话到此处，裴远山忽而停住，继而迅速从腰包中取出一物，随後双手向上托举：“此乃我裴军军队虎符的一半，只要将其与昭云手中的另一半虎符合为一体，便可调我军中万千将士，现将其交予谢家家主，以做裴某承诺之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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