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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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第1页）

时间仿佛凝固。窝棚里只剩下塞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木青冰冷如渊的注视。

狂怒的凶光在塞壬眼中剧烈地燃烧、跳跃，如同濒临爆发的海底火山。他死死地盯着木青，那目光仿佛要将她撕碎、吞噬！然而，在那凶戾的火焰深处，木青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更深的、无法掩饰的东西——恐惧！一种对过往黑暗的、刻骨铭心的恐惧！

这恐惧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愤怒的虚张声势。

荒岛人鱼债14

几秒钟，或者更久。那骇人的凶光如同退潮般，一点点、极其艰难地从塞壬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一种被沉重过往压垮的无力感，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的、近乎绝望的颓然。

他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紧握的拳头也无力地松开，沾满鱼肉的碎屑。他垂下头，墨蓝色的长发遮住了他苍白的脸颊，也遮住了那双盛满了痛苦漩涡的金色眼眸。

他不再看木青，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沉重得仿佛背负着整个海洋的呼吸，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木青知道，她赢了。这扇沉重的门，被她用“利息”这把冰冷的钥匙，撬开了一道无法再闭合的缝隙。

她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像一个最有耐心的债主，等待着债务人最终开口，清算那笔足以颠覆命运的巨债。

窝棚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外面的海浪声似乎也变得遥远。不知过了多久，塞壬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头。墨蓝色的发丝滑落，露出那张苍白而英俊的脸。此刻，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冰封的海面。只有那双深金色的竖瞳，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里面沉淀着化不开的黑暗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的决心。

他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手。

不是指向木青，也不是指向沙地。他指向了窝棚外，那片在午后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的、墨绿色的、看似平静的海洋。

他的手指，坚定地指向了海洋深处某个特定的方向。那方向，在木青眼中，只是茫茫大海的一部分，毫无区别。但在塞壬的瞳孔深处，却仿佛倒映着某种常人无法看见的坐标——一片沉没在蔚蓝之下的、巨大而破碎的阴影。

他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木青清晰地读懂了那个口型，那个在她沙地上反复刻画的词：

【利息】

然后，他收回手，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身体向后靠去，倚在冰冷的岩壁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生机。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着这场无声的、关于记忆的交易，才刚刚开始。

木青的目光，顺着他刚才所指的方向，投向那片深邃的、蕴藏着无尽秘密的墨绿色海洋。阳光在海面上跳跃，刺得人眼花。但在那波光之下，仿佛有巨大的、古老的阴影在缓缓蠕动，伴随着塞壬眼中那令人心悸的冰冷决心。

她知道，这“利息”的代价，即将揭晓。而荒岛的困局，也即将因为这指向深海的手指，而被彻底打破。

日子在荒岛上流淌得粘稠而缓慢，被海浪的节奏切割成重复的片段。木青的“投资”迎来了丰厚的“利息”，却也让冰冷的契约之下，悄然滋生出无法言说的暗流。

塞壬成为了这片荒岛真正的“供养者”。

每日破晓时分，当铅灰色的海面刚泛起鱼肚白，他便会悄无声息地滑入墨绿色的波涛之中。那布满伤痕的暗银色鱼尾在水中舒展，流畅得如同回归本源，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和力量。木青会坐在窝棚入口冰冷的礁石上，看着海面上那一道迅速远去的、墨蓝色的水线，直到彻底消失。每一次目送，心脏都悬在半空，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坠入深不可测的忧虑。他还会回来吗？深海的诱惑，自由的召唤，是否终将战胜荒岛上的“债务”？

但塞壬从未失信。

他总能带回丰厚的“利息”。有时是鼓胀着甘冽淡水的水母囊袋，有时是成串用坚韧海草捆扎的、活蹦乱跳的银鳞海鱼，有时甚至是附着在巨大贝壳内、饱满鲜甜的牡蛎。他甚至还拖回过一只被某种大型生物啃噬过一半、却依旧庞大的金枪鱼残骸，那粉红色的大理石纹鱼肉，让木青久违地感受到了油脂的丰腴满足。

食物不再是生存的绞索。木青干瘦的身体如同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这充沛的能量。凹陷的脸颊重新有了轮廓，深陷的眼窝下，那曾经如同寒冰淬火般的锐利眼神，在温饱的滋养下，似乎也悄然融化了一丝棱角，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温度？

变化不止于此。

塞壬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鱼尾上最深的伤口已经愈合，长出了细密的新鳞，闪烁着比之前更柔和的珍珠光泽。肋下的痂壳也已脱落，留下一道深刻的、暗红色的疤痕，如同勋章般烙印在他冷白色的胸膛上。力量重新充盈了他的躯体，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内敛而强大的韵律。他不再需要木青搀扶或帮助移动，那条巨大的鱼尾在浅水或沙滩上摆动时，充满了掌控感。

木青依旧履行着“债主”的职责——监督换药。虽然感染风险已大大降低，但必要的清洁和护理不能松懈。只是，当她的指尖再次触碰到那新生的、带着体温的鳞片时，一种奇异的、陌生的感觉会悄然滋生。不再是纯粹处理伤口的冷静，指尖下传递的温热和生命力，会让她心头莫名一跳，动作会有一瞬间微不可查的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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