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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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

那麽多年後，黎夏还记得八岁那年的某个下午，她人生中少有的温情时刻，或者说，起初是如此。

在八岁之前，黎夏一直认为，生日是不值一提的。因为给父亲做的生日卡片，转天被他丢进倒烟灰的垃圾桶。母亲不动声色，生不出儿子的夫妻磨出了相处之道，没有情感自然没有任何悲哀，也不再会有凝滞的淤青在眼角化不开。

父亲後来还是没认栽的，认栽了就不会大张旗鼓去外面找女人生儿子带回家里来。

“来，以後他是你弟弟了，他叫黎昊。知道什麽意思吗？如日中天。”

母亲和保姆阿姨抢着去抱他，母亲热情得一直弯腰往前奔，踉跄着差一点跪在地板上。

弟弟到家的第一个的生日，花白头发的父亲兴冲冲抱回家两只毛茸茸的小鸡，叽叽喳喳的一黄一蓝养在纸箱里。

两个孩子蹲在纸箱旁边，一人一把米粒从纸箱边撒下去喂着玩。

起个名字吧，她说。黄色的叫丑小鸭，你看，这只嘴边有一块褐色的斑。蓝色的，蓝色的你说，叫什麽好？

鸡就是鸡，怎麽有名字，傻的吗？

她让弟弟先挑，丑小鸭和小蓝要比赛谁先沿着米粒跑道到达堆着米粒堆的终点。弟弟抓了小蓝，丑小鸭就分给她，两只小鸡在起跑线上歪歪扭扭啄纸箱上的窟窿。

小蓝最後输了，弟弟赖账，一脚踢翻了纸箱，两只小鸡扣在箱子里。

晚饭後，黎夏去翻那个箱子，想把团团转的丑小鸭和小蓝放出来，不见光这麽久，小鸡一定吓坏了。

箱子下是空的，地上只有一撮米。

她听见不远处的冰箱里好像有唧唧唧的叫声。

“傻的吗？都冻死了，怎麽还会叫？”

保姆阿姨把那两个结了冰的黄蓝小球从冰箱的冷冻层里掏出来，用手指一点一点去摘粘在冷冻层里难缠的羽毛。

房间的锁扭了一次又一次，确实牢牢地锁上了。她把全身蒙在棉被里，抱头蜷在那个黑暗的洞xue里发抖，听见母亲在外面半哄半骗：“你弟弟就是这个样子，男孩子就是淘气些，你别怕，出来，出来求爸爸买个新的，什麽颜色的都有。”

恳求那个男人就好了吗？

二十年後的现在，她还是不懂。

天要亮了。

幽暗的高级单人病房床头，心电监护仪平静地发出嘀嘀的声音，干净的消毒水味道在空中飘。黎夏长长舒出一口气，定定看着天花板上的华丽花纹。

好了，黎夏，十二点已经过了，现在又要变回骄傲的黎总了，这样才能活下去啊。

管家怯怯敲门，他知道大小姐最憎打扰，可他还是得带人过来通报，早餐好了，在燕窝粥冷掉之前。

黎夏拉开御锦棉窗帘，让阳光照在冷傲的脸上。身上的病号服换了，今天穿一件香奈儿最新款的西装吧。有一段时间黎夏像止血一样搜刮各种高奢大牌，香水名表买来存进衣帽间落灰。她急着刷爆信托里一张一张的顶配黑卡，价格越接近天堂她越兴奋。天下的豪门哪扇门里有爱，每个人的身价要靠薄薄卡片们齐心协力垒起来。

推开门，门口佣人们毕恭毕敬90度大鞠躬：“黎总好。”

年轻的女佣卑屈地蹲下来，双手捧过头顶，手心里放着今天要穿的古驰高跟鞋。

“不搭。”

黎夏仍是淡淡的，管家头上立刻飙汗，冲女佣摆手，那双鞋立刻飞进垃圾桶。黎大小姐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谁敢怠慢就是拿自己的後半人生打一场必死无疑的仗。

粥是看都没有看的就吩咐撤了的，蒂芙尼定制的咖啡杯里阿拉比卡豆子的柑橘味缓缓变幻着。满头大汗的助理递上今日最新的财经杂志，黎夏纤手翻着，漫不经心听着耳边的今日日程。

“告诉司机，我今天不想等，叫他快点。”

“是。”

拿起迪奥的手包，转身出门，像想起什麽似的，黎夏向助理倦怠一指：“明天不用来了。有汗，脏。”

站在桌边的拘谨助理打了一个冷颤，双手贴在衬衫下摆，被汗侵蚀的劣质布料正死死贴着他的脊梁。

黎氏集团全资私立医院门口，司机小跑着替黎夏打开劳斯莱斯的车门，恭敬目送她坐进後座，按往日规矩把车内温度调成黎总批准的刚刚好。

“总裁，今天先去哪里？”

“公司。”

黎夏擡腕看着江诗丹顿的女款腕表，听着电话里勤勤恳恳的秘书汇报公司的重大决策，老爷子的名下的子公司业务怎麽分配，现在投资有哪几个新兴板块，几个结盟的集团最近有什麽动向，竞争对手又在做什麽勾当。

有长进。这次业务汇报没超过十分钟。懂得挑重点了。

“编造我要结婚的消息的人是谁？这次倒是有鼻子有眼，连未婚夫都找出来了，真有他的。”

忠诚的秘书在电话那边突然支支吾吾。

黎夏嘲讽一笑。又是黎昊。这种把戏，他倒是玩不厌，把黎家长姐在幻想中嫁出去，争权的路上就少一个人吗？

“我们在找确切证据。”秘书不甘心地补了一句。

“那个不急，先给我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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