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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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3

今年的雨季好像格外漫长。

天气预报显示，最近几天都有雨。

雨季的夏天是天地间一场潮湿的呼吸，一呼一吸，人在中间被裹挟，如果不待在空调房里，只半分钟，就会变得浑身黏腻。

店里不忙，李芽芽站在门口，望向天空。

铅灰色的云层终日低垂，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旧棉絮，轻轻一拧便能落下泪来。雨总在没有准备的时候落下，起初是试探性的两三滴，敲在铁皮屋檐上叮咚作响，转眼便演变成瓢泼的喧哗。空气中漂浮着泥土被翻开的腥气，混着芭蕉叶腐烂的甜腻，在每一个雷声滚过的间隙里暗暗发酵。

柏油马路积起一洼洼镜面，倒映着被雨水洗亮的霓虹。行人撑开的伞如同彩色蘑菇，在雨幕中无声地漂流。蝉鸣被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蛙声在排水沟里此起彼伏，潮湿的韵律里藏着整个季节的失眠。

总有些生命在此时疯长。墙角的青苔一夜之间爬上窗台，凤仙花的根须悄悄顶破瓦盆。晾不干的衬衫在室内垂下柔软的旗帜，水珠从衣角滴落时，会在瓷砖上敲出与座钟同步的节拍。

待到骤雨初歇，世界便成了蒸笼。水汽从每个角落升腾而起，缠绕在裸露的皮肤上，像无数透明的蚂蟥。夕阳突然刺破云层时，整座城市都泛着病态的红晕，仿佛高烧病人脸颊上不祥的潮热。

这是被水浸泡的季节，所有的故事都长出霉斑，所有的记忆都洇开边缘。

蛋糕店下班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电动车穿梭在夜色里，耳边有风，尽管依旧闷热。等红绿灯间隙，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显示12点到2点，有雨。

这个季节，李芽芽的大帆布包里，常备着拖鞋丶雨伞和雨衣。帆布包是她在路边小摊买的，摊主要35块，一番唇相舌战，被李芽芽以25快的价格拿下。她很喜欢这个包。

红色，有种生命的鲜活。

姜一最近都没来酒吧，不知道去忙什麽去了。加了微信以後，两个人没有聊过天。只是李芽芽，每天去上班的时候，会有意无意的往舞台方向看几眼。

昨天没见到，前天也没有，再往前，不记得了。

大概是天气的原因，酒吧里顾客不多，零零散散坐着几桌。李芽芽无事可做，和小蝶一起去了後门摸鱼。

小蝶熟练地点燃一根香烟，吐着眼圈，问李芽芽要不要来一根。

李芽芽摆手拒绝。

“芽芽姐，你是不是也觉得女孩子抽烟很不好啊。”不知道为什麽，今天的小蝶没有了往日的活力。明明问题是抽烟是不是很不好，可细细听来，好像是在问人，在问，我这个人是不是很不好。

李芽芽想了一下，“抽烟费钱，而且，不管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抽烟，都不好，对身体不好。如果抛开这个不谈，没什麽好与不好的。”

“芽芽姐，我男朋友和我分手了，他不要我了。”说完，小蝶小声的抽噎了起来。

李芽芽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好几天没有见过小蝶的男朋友了。只是安慰人的话实在不知道该怎麽说，只好轻轻拍拍小蝶的後背。也许是真的难过，又也许是压抑了几天的情绪需要抒发，小蝶顺势靠在了李芽芽的肩膀上，继续说道，“芽芽姐，你知道吗，我，我为了他跟家里大吵了一觉，跑了出来，然後他跟在店里认识没几天的一个女的在一起了，也有人跟我搭讪啊，为什麽，为什麽别人勾勾手，他就走了呢？这是为什麽啊。那我该怎麽办，我能怎麽办……”

抽噎变成了小声哭泣。

是啊，为什麽呢。李芽芽也不懂，她没谈过恋爱，没感受过爱与被爱。甚至，除了已故的的父亲，她都没有长时间和异性有过相处。

忙里偷闲的时候，她也会看着眼前的男男女女，幻想未来某天，也会牵着某个人的手，挽着胳膊，有说有笑的从人群中经过。

爱情复杂深邃，在定义之外，在两人之间那个无法被第三人称进入的私密宇宙里。她不懂，小蝶也不懂。

“回家吧，你还小，至少有家能回，大不了挨顿骂，再大不了挨顿打，你爸妈，还是挂念着你的。”

是呀，小蝶至少还有家能回，那李芽芽呢，能去哪里。

大概小蝶早就在心里想好了回家，只是缺一个人给她一个走回去的勇气，刚好，李芽芽给了。

当天小蝶就辞了职，说要回家。

工作日，蛋糕店不忙，放着音乐，是陈粒的《果实》，李芽芽很喜欢。没顾客的时候听的很认真，还会跟着小声哼唱几句。

开门声响起，“欢迎光～”临的声音没说完，就看清楚了来人，是小蝶。

“芽芽姐～”小蝶笑的开心，这是第一次，两个人在白天相见。也是第一次，李芽芽看到小蝶没化妆的模样，脸上有着十七八岁的少女独有的阳光和明媚。

年轻，漂亮，有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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