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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算了。”迟鹤亭欲言又止,往自己的粥碗里加了勺盐,默默搅着。
他原本以为顾渺不怕毒物是天生的体质,或者是遇见了什么机缘,如此看来,竟是最坏的那种猜测。
“想说便说。”顾美人有样学样,也给自己添了一勺调味,“你们黑巫,不早就见惯了这种事?”
“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完美的……药人。”迟鹤亭本想问是谁炮制的,但被炮制对象本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实在问不出口,皱着眉头沉默了下来。
“都死了。我逃出去之前放了把火,将那个地方烧了个一干二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那个地方——
充斥着凄厉尖锐的嘶号,被折磨到失去理智的药人一口口撕扯下自己的肉,无数锁链哐哐地疯狂撞击着铁质的牢笼,在无人知晓的炼狱里做着无谓而绝望的挣扎。
肮脏窄小的囚笼里,顾渺蜷缩成一团,身下是血,手上是血,口鼻全是血,仿佛幼小身躯里有流不干的血。
有人在笼子前停住了脚步,一阵交头接耳,一只戴着粗糙皮套的手伸进来,扳过少年尖瘦的下巴,强迫着喂下了什么东西。剧痛骤然从体内翻涌出来,如万蚁噬心,细密的啃食着每一寸内脏,他窒息般的张大了嘴,不停咳着血,浑身痉挛,却发不出一丝一毫的惨叫。
……日复一日,没有尽头。
顾渺忽然没了胃口,垂下眸子,似是宽慰自己道:“总比丢了命好。”
迟鹤亭没吱声,慢慢喝着粥。
纷扰的情绪在胸中乱窜,不能平息,一点点催生出虫咬般的难耐躁意。顾渺盯着他,突然很想掀了桌子,再将旁边的小泥炉一脚踹翻,最好把眼前这个黑巫也打一顿。
忍了一会,顾美人显然没忍住,开始找茬:“为什么不说话?”
迟鹤亭吃干净最后一勺粥,抬头道:“我在反省,为何逃出来时没把玄宗给烧了。这样看来,还是你略胜一筹。”
顾渺:“?”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劲儿没处使。
“玄宗的黑巫,大部分是自愿加入的。也有像我这种,和药人一样,从小被喂着毒长大的。”大概是他气鼓鼓的样子实在好笑,迟鹤亭笑了一下,才继续道,“虽然没有像炮制普通药人那样粗暴,但也没几个人撑得住,那一批里面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个孩子,活到了最后。我知道有多难捱,几句不痛不痒的安慰对这些来说,轻飘飘太过无用。当然你若想听,我可以说给你听。”
顾渺诧异地看向他,有那么一时半会甚至忘了自己还在生气。过了片刻,他移开目光,嘟囔道:“那你还做了黑巫?”
“不做黑巫,难道等死吗?”
顾渺又没话说了。
“另一个孩子……”
“死了。”迟鹤亭没等他问完,忍不住伸手拽了下他的头发,“三水,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顾渺败下阵下来,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收了脾气。
“粥还吃吗?”
“不吃。”
“唔,我瞧你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如等下来药房搭把手?我向无昼许下了半年之内炼制出解药的承诺,一些琐事忙不过来。”迟鹤亭又笑起来,好像提及往事对他根本没有太大触动,“顺便教你些知识。若有危险的药品需要提炼的话,你得乖乖听我的,不可留在屋内。”
顾渺一怔,迟疑道:“上回……出了事。”
“上回是你不好,药房内禁止打闹。”迟鹤亭严肃道,俨然忘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分子,罪魁祸首之一,“你可以帮我抄写资料,整理手札,或者给瓷瓶贴上标签。总之,不要捣乱。”
顾渺点完头,猛地醒悟过来,故作冷淡道:“我对黑巫的东西没兴趣。”
“哦,行。那你把锅和碗洗了。”
说罢,迟某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起身,窜进了后院的药房里,顺便落了栓。一炷香后,有人开始锲而不舍地敲窗。
迟鹤亭慢悠悠地打开窗,道:“嗯?都洗完了?”
顾美人冷酷道:“没有,都碎了。”
迟鹤亭:“?”
他大感不妙,深觉失算,然而为时已晚,沉痛地为逝去的锅碗默哀了片刻。顾渺扒在窗上,作势要翻进来,道:“开门,我要找点事做。”
迟鹤亭连连叹气,无可奈何地把这个祸害放了进来,再次叮嘱道:“不可以捣乱。”
“嗯。”
迟某人没料到这祸害安分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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