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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渺远在平沧道,哪知道飞花阁早已乱成了一锅粥,更不知迟鹤亭在绝杀令发出后第六日便离开了辛安道,与耽搁了两日才送达的信失之交臂,犹在认认真真掰着指头数日子。
绝杀令下,邪秽必诛。
于是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是人影,比松山那场围杀声势要浩大百倍。无名荒山榛榛莽莽,寻个人宛如大海捞针,单单走遍就不容易,近日华盖似的绿荫却东缺一块西少一角的,随处可见营寨,眼见着要秃光了不说,连飞鸟走兽也跟着遭了殃。
拖得越久,他们对这片山林越是熟悉,便越难躲藏。
崖下溪流潺潺而过。
顾渺掬起一捧清水,凑到嘴边喝了两口,颇为疲惫地在溪石上坐下,将腿上的粗布解了再重新绕紧,免得一会儿伤口又崩裂开来。
才缠过两圈,忽听见有人喊道:“找到了!赤蝶在这里!”
“快!他要跑了!哎——”
顾渺早在那人喊出第一声时便跳了起来,丢下粗布,抓住溪石峭壁上的一根藤蔓,足尖连点,借力飞荡,腾挪跳跃几下就消失在了林间。
“又叫他跑了,可恶!”
“兄台放宽心,这魔头已是强弩之末,至多再撑个三日就得伏诛,何必急这一时。”
“可我们紫竹派伤亡有十数人之多,不砍他几刀,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嘘。你看天阳门死了多少……”
树梢叶间,青藤嫩尖,落叶黑土之上淅淅沥沥地洒满了血迹,顾渺闭着眼睛,躺在一堆隐蔽的软烂腐叶上歇息,呼吸急促,似是到了极限。
十五日,整整十五日。
浩浩荡荡的围追截堵,日夜不停,巡山的人换了一批又一匹,山林地形也逐渐被对方摸透,逼得他疲于奔逃,已经两天未曾合眼。
自己本不该在此地徘徊,应当立刻提着剑直接杀出去,尽快离开才是。不论他们的包围圈布置得再怎么精妙,搏一搏总还能有一线生机,继续这样没完没了地耗下去,早晚会精疲力尽,被人俘获。
顾渺摸入怀中,指尖碰到了那只空空的银蝶。
……可他舍不得。
再等等,等一等,或许只要撑过半日,阿迟便会来了。若不来……那句玩笑气话怕是会一语成谶。
又是一夜。
东方金乌初升,撕开絮状的绵云,给这山间万物镀上了层淡色金光,连洒落的鲜血都似有点点金红闪烁。
匆忙凌乱的脚步踏过枯枝断叶,冲着密林前方的光亮奔去。
几息之后,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高耸断崖,底下盛着满谷山岚,深不可测。
顾渺猛地转身,面对紧追过来的众人,终于无处可逃,被逼到了青天白日之下,一步步朝着那陡峭的危崖退去。
长恨崖。
昔日他连斩十八黑巫,血染青崖,而今——
“赤蝶,我看你还能往何处逃!满手罪孽,死有余辜!!!”
“说得对,那些血债,今日便要你以命偿还!”
“杀了他!杀了他!!!”
顾渺微微眯起眼睛。半是被对面山头的阳光晃到了眼,半是毒伤发作看不清东西。树荫里人影幢幢,虽然模糊,但定是没有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的。
他擦了擦手上黏腻的血迹,从脖子上拽出银蝶坠子,倒出一粒药丸吞下,再握住它用力一扯——断裂的红绳随风扬起,接随后被“当啷”一声用力掷在了地上。
众人皆是一惊,谨慎地退后了半步。
谁知道赤蝶丢出来的玩意是什么!
顾渺盯着地上滚了几滚的锃亮银蝶,忽然掩面大笑起来。褴褛的衣衫在山崖晨风中猎猎作响,浸透了深深浅浅的血污,连那高高束起的长发都不再飘逸,一缕缕凝结成块,活像个血疯子。
“迟鹤亭,”他喃喃道,“你说过,我杀人的时候,会陪在我身边。”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明明这样说过的。
……
顾渺眼底泛起一丝酸涩,心中的委屈都快堆得冒尖了,忽然又后悔这般冲动地扔了坠子,赶紧捡回来擦了擦重新揣进怀里。
“……诸位,愣着做什么!?赤蝶已经疯了,还不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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