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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三官自出门来,还带上眼纱,小厮跟随去了。文嫂还讨了西门庆话。西门庆吩咐:“休要惊动他,我这里差人拿去。”
这文嫂同王三官暗暗到家。不想西门庆随即差了一名节级、四个排军,走到王招宣宅内。那起人正在那里饮酒喧闹,被公人进去不由分说都拿了,带上镯子。唬得众人面如土色,说道:“王三官干的好事,把俺每稳住在家,倒把锄头反弄俺每来了。”
那个节级排军骂道:“你这厮还胡说,当的甚么?各人到老爹跟前哀告,讨你那命是正经。”
小张闲道:“大爷教导的是。”
不一时,都拿到西门庆宅门首,门上排军并平安儿都张着手儿要钱,才替他禀。众人不免脱下褶儿,并拿头上簪圈下来,打发停当,方才说进去。半日,西门庆出来坐厅,节级带进去跪在厅下。西门庆骂道:“我把你这起光棍,我倒将就了你,你如何指称我衙门往他家讹诈去?实说诈了多少钱?若不说,令左右拿拶子与我着实拶起来!”
当下只说了声,那左右排军登时拿了五六把新拶子来伺候。小张闲等只顾叩头哀告道:“小的每并没讹诈分文财物,只说衙门中打出来,对他说声。他家拿出些酒食来管待小的们,小的每并没需索他的。”
西门庆道:“你也不该往他家去。你这些光棍,设骗良家子弟,白手要钱,深为可恨!既不肯实供,都与我带了衙门里收监,明日严审取供,枷号示众!”
众人一齐哀告,哭道:“天官爷,超生小的每罢,小的再不敢上他门缠扰了。休说枷号,这一送到监里去,冬寒时月,小的每都是死数。”
西门庆道:“我把你这起光棍,饶出你去,都要洗心改过,务要生理。不许你挨坊靠院,引诱人家子弟,诈骗财物。再拿到我衙门里来,都活打死了。”
喝令:“叉出去!”
众人得了个性命,往外飞跑。正是:敲碎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西门庆发了众人去,回至后房,月娘问道:“这是那个王三官儿?”
西门庆道:“此是王招宣府中三公子,前日李桂儿为那场事就是他。今日贼小淫妇儿不改,又和他缠,每月三十两银子教他包着。嗔道一向只哄着我!不想有个底脚里人儿又告我说,教我差干事的拿了这干人,到衙门里都夹打了。不想这干人又到他家里嚷赖,指望要诈他几两银子,只说衙门中要他。他从没见官,慌了,央文嫂儿拿了五十两礼帖来求我说人情。我刚才把那起人又拿了来,扎发了一顿,替他杜绝了。人家倒运,偏生这样不肖子弟出来。──你家祖父何等根基,又做招宣,你又见入武学,放着那名儿不干,家中丢着花枝般媳妇儿不去理论,白日黑夜只跟着这伙光棍在院里嫖弄。今年不上二十岁,年小小儿的,通不成器!”
月娘道:“你乳老鸦笑话猪儿足,原来灯台不照自。你自道成器的?你也吃这井里水,无所不为,清洁了些甚么儿?还要禁人!”
几句说的西门庆不言语了。
正摆上饭来吃,来安来报:“应二爹来了。”
西门庆吩咐:“请书房里坐,我就来。”
王经连忙开了厅上书房门,伯爵进里面坐了。良久,西门庆出来。声喏毕,就坐在炕上,两个说话。伯爵道:“哥,你前日在谢二哥家,怎老早就起身?”
西门庆道:“我连日有勾当,又考察在迩,差人东京打听消息。我比你每闲人儿?”
伯爵又问:“哥,连日衙门中有事没有?”
西门庆道:“事,那日没有!”
伯爵又道:“王三官儿说,哥衙门中把小张闲他每五个,初八日晚夕,在李桂姐屋里都拿的去了,只走了老孙、祝麻子两个。今早解到衙门里,都打出来了,众人都往招宣府缠王三官去了。怎的还瞒着我不说?”
西门庆道:“傻狗才,谁对你说来?你敢错听了。敢不是我衙门里,敢是周守备府里?”
伯爵道:“守备府中那里管这闲事!”
西门庆道:“只怕是京中提人?”
伯爵道:“也不是。今早李铭对我说,那日把他一家子唬的魂也没了,李桂儿至今唬的睡倒了,还没曾起炕儿。怕又是东京下来拿人,今早打听,方知是提刑院拿人。”
西门庆道:“我连日不进衙门,并没知道。李桂儿既赌过誓不接他,随他拿乱去,又害怕睡倒怎的?”
伯爵见西门庆迸着脸儿待笑,说道:“哥,你是个人,连我也瞒着起来。今日他告我说,我就知道哥的情。怎的祝麻子、老孙走了?一个缉捕衙门,有个走脱了人的?此是哥打着绵羊驹[马娄]战,使李桂儿家中害怕,知道哥的手段。若都拿到衙门去,彼此绝了情意,都没趣了。事情许一不许二。如今就是老孙、祝麻子见哥也有几分惭愧。此是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休怪我说,哥这一着做的绝了。这一个叫做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若明逞了脸,就不是乖人儿了。还是哥智谋大,见的多。”
几句说的西门庆扑吃的笑了,说道:“我有甚么大智谋?”
伯爵道:“我猜一定还有底脚里人儿对哥说,怎得知道这等切?端的有鬼神不测之机!”
西门庆道:“傻狗才,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伯爵道:“哥衙门中如今不要王三官儿罢了。”
西门庆道:“谁要他做甚么?当初干事的打上事件,我就把王三官、祝麻子、老孙并李桂儿、秦玉芝名字都抹了,只拿几个光棍来打了。”
伯爵道:“他如今怎的还缠他?”
西门庆道:“我实和你说罢,他指望讹诈他几两银子。不想刚才王三官亲上门来拜见,与我磕了头,陪了不是。我又差人把那几个光棍拿了,要枷号,他众人再三哀告说,再不敢上门缠他了。王三官一口一声称我是老伯,拿了五十两礼帖儿,我不受他的。他到明日还要请我家中知谢我去。”
伯爵失惊道:“真个他来和哥陪不是来了?”
西门庆道:“我莫不哄你?”
因唤王经:“拿王三官拜帖儿与应二爹瞧。”
那王经向房子里取出拜帖,上面写着:“眷晚生王采顿首百拜。”
伯爵见了,极口称赞道:“哥的所算,神妙不测。”
西门庆吩咐伯爵:“你若看见他每,只说我不知道。”
伯爵道:“我晓得。机不可泄,我怎肯和他说!”
坐了一回,吃了茶,伯爵道:“哥,我去罢,只怕一时老孙和祝麻子摸将来。只说我没到这里。”
西门庆道。“他就来,我也不见他。”
一面叫将门上人来,都吩咐了:“但是他二人,只答应不在家。”
西门庆从此不与李桂姐上门走动,家中摆酒也不叫李铭唱曲,就疏淡了。正是:昨夜浣花溪上雨,绿杨芳草为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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