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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淑嘉惊异地看着胤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再次见证了本朝早期对外关系之并不保守的一面。在对外关系的问题上,这个国家居然是越来越闭塞的,并不是後来者比先人的眼界更开阔。这其实是与国力有关的,一个国家,越是强大丶自信,就越是开放,古今中外,莫不如此。
现在,胤礽居然提出了在理藩院下专设一司,以应对西洋诸国——用本国人做翻译,掌管一应事务,还要培养外语人材?
你干脆设一外交部算了。
这是不可能的!
天朝就没有把西洋诸国当成平等的对手,现在能在理藩院给他们一个位置,用来招呼你们的,至少正眼看你们了,对吧?
这样也好,至少是开始正面接触了。
看着惊讶的表情,胤礽自己的心里也不平静。他也是头一回这样正眼看待一个国家,他的命好,没遇到过什麽敌对“国家”,顶多一个俄国,也被打老实了,准部就没有被当成一个正式的国家,而是归入蒙古一部分而已。
现在突然冒出了一大堆的“国家”来,还个个摆出平等的姿态来,他还摸不着人家的边儿,其中之一的荷兰还打败了他的水师,令国人颇有束手无策之感。
冲击不可谓不大矣!
同时,胤礽还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条路,一条通往真正的满汉一体,或者说成为真正天下共主丶让所有人真心爱戴他的路。
如果他把这种想法告诉淑嘉,淑嘉一定会反应过来:矛盾定律。
根据一个大胡子老爷爷的理论,矛盾也分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如果有一个新的更严重的矛盾出现,它就能压制住旧有矛盾。
不过现在,胤礽还没有理清思路,所以他也没有说出来。转而说起了另一件让他老婆跺脚的事情:“乌云珠的婚事,该定下来了。”
淑嘉果然更关心自己的儿女:“怎麽说?你……还是想叫她远嫁?”脸上不由现出焦急的神色来。
胤礽显然是打了许久的腹稿,此时说起来也是有条有理:“什麽是近,什麽又是远呢?成衮扎布是个好孩子,父母为子女,当计其长远。要想女儿过得好,她的额驸就得是个争气的,夫家就得是有规矩的。这些孩子里头,没几个及得上成衮扎布的,六额驸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他们家不会有什麽乱七八糟的事情。”
淑嘉的面色不大好,如果说近亲结婚的阴影已经被几个事例打散了不少的话,那麽,把她娇养了十几二十年的女儿放到一个生活习惯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去,就成了她的心病。
胤礽已经摆出了他的第二点理由来了:“我知道你舍不得她,我也舍不得。她的姐妹们既能出嫁外藩,她也就能。”
淑嘉张了张嘴巴,终于道:“我就是舍不得,统共这麽一个女儿,还要远嫁,一年见不着几回倒也罢了,谁家女儿也没有常往娘家跑的,只是……这麽远,她要真有个什麽事儿,我们够都够不着,你怎麽忍心?”摆明了,我就是偏心!
胤礽只得摆出了杀手锏:“我们统共就这一个女儿,你知道她,我难道就不知道了?看她的脾气,是个心性高的。便是在京中,哪怕她是固伦公主,无人敢得罪她,只怕她也不快活。”
这话说得淑嘉一怔,猛然想到,她教起女儿来,却是真的没有只局限于把人往“小女儿”上头教。能让孩子受到更好熏陶,谁愿意让她目光短浅?女儿生来这就是在这权利圈里打滚的,没有一点政治见识是行不通的。存了这样的念头,她并不拘着女儿只学些女工针线丶宫斗技巧。兼之近年淑嘉自己也参与了一些朝政,而乌云珠作为所有孩子里与母亲接触最多的人,多少受了一些影响。
说心性高是假的,心气大丶眼界宽是真的,那是时不时就会带出来的习惯,困在深宅大院里,胸无大志的种田流穿越者都会偶尔郁闷上那麽一两下,何况是固伦公主?
“下嫁外藩的公主,你还不知道麽?”胤礽越说越顺,“除开像端静(康熙三公主)那样的,哪一个不过得神采飞扬?她们能够管着旗地事务,能四处散心,不比在京中强麽?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她能飞,我就给她一片天地,不好麽?”
这是一个父亲的真心话,老婆把孩子教得好也有让他发愁的地方——教得太好了,总觉得不能埋没了她。
下面才是利益角度看问题,外藩公主的权势不小,还是有中央控制外藩的心思在里面的。如果公主只是做深宅妇人,那麽这就是个纯“和亲”,本质上是个白痴的举动。如果公主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旗地,那才是与中央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才是让她下嫁的本意。对于中央来说,和亲可光不是为了打感情牌。
“他父亲策棱就是个忠心的人,成衮扎布本人也是不错,又不用担心他像噶尔臧一样倒三不着两,这个女婿,我择得很差麽?”
淑嘉呆住了,她还真没想过女儿的生存空间或者说“政治抱负”的问题。
如果她在京里,就得遵守更多的清规戒律,而京中的环境,大概会把她磨成个普通妇人吧?想到女儿整日里要想着家长里短,给这家的礼薄了,要再添个宝石盆景儿;那一家里老太太做寿,要准备应景的礼物……哦,婆婆那里的丫头要打点,看住了丈夫不能让他纳小,小姑子有事相求得给她个答复……天天忙得像只没头苍蝇,眼界就那麽大一点儿,当只井底之蛙。
不丶能丶接丶受!
女儿可以学会处理这些事情,但是要是放任她的生活里只有这些事情,淑嘉就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至少,她是知道的,她当初陷在这些个鸡毛蒜皮里头的时候,绝不是心甘情愿的。直到现在,她老人家最大的愿望就是——不用再管这些乱七八糟!
而外藩的风气比较开放,同时,固伦公主的身份在外藩是极金贵的,清室公主在外藩又有从政的传统,乌云珠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同时,这片天地又不至于大得让她处理不过来,并且,在政治上的权威,很多时候可以起到稳定家庭的作用——丈夫会打心眼儿里重视她的意见而不是碍于身份必须听她说话。
想明了此节,淑嘉的脸色好了不少:“还是舍不得啊!你什麽时候下旨?”
成了!胤礽放下心头一块大石,淑嘉的想法没错,一个女人,承担起越多的责任,她的意见就越重要。对于胤礽来说,淑嘉为他处理了几乎所有的家事,还在必要的时候帮忙他处理政事,老婆的意见是不能不考虑的。如果淑嘉硬要反对,胤礽少不得再多多周旋。
“女儿的仪仗丶朝服等都要新制,办好了这些,先册封,再指婚。指过婚,又要督造公主府——她每年都会来京里居住的——再放定丶成婚。我明儿就叫钦天监择卜吉日去。”
“仪仗?要准备多久?她的嫁妆……”无奈之下接受了这个选择,淑嘉便关心起女儿的福利来了。
“我还会亏待了女儿不成?呃,女儿那里,还是要你与她说明白些儿,甭觉着远嫁就是吃了。”
乌云珠与所有未婚姑娘一样,听到关于自己终身大事的消息都是要地羞涩一下的。册封的事情她不在乎,怎麽也跑不了一个固伦公主,指婚就值得关注了。下嫁外藩,乍一听来是有些打击,却不是不能接受的,清室公主的命运,大半都是如此。
淑嘉看她的表情,心道,好像没有受太大的打击。慢慢地把胤礽的意思用另一套话说了出来:“我不欲你远嫁的,却又想你过得好。你阿玛择的成衮扎布,不为远近,只为你能过得好。若是京中有一个比他更好的,我也可争上一争。却是再也找不出来了的。”世家子弟里适合尚主的适龄未婚男子几乎没有,非世家子弟,又不够格尚主。
乌云珠道:“婚姻之事,本是父母作主,阿玛额娘怎麽会不为我好呢?姐姐们远嫁,怎麽就独我不能了呢?”
既然都被下了必须执行的命令了,代价都付出了,而且没有讨回来的可能,为什麽不做得好看一些呢?而且,这个选择也确实不算坏了。公主们私下里也是有些小八卦的,比如六姑父对六姑姑真是情深意长。
孩子越懂事,大人就越心疼上了。此时宫外嫁女,也讲究个体面,乃至于“倾家相送”,淑嘉别的没有,库房里的东西是一大把的,乌云珠结婚又晚,大把时间用来准备,她几乎要把家底子给送出去了。
与普通岳母不同,淑嘉不用考虑儿孙没饭吃的问题,私房钱的分配不需要考虑给儿子们多留一点保命钱。只要做得好看一点,别弄得儿女之间心理不更衡就行。
乌云珠的嫁妆空前地丰厚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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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嘉眼角带泪,说着女儿懂事,没一点犹豫地点头答应了,胤礽也是大为感慨。然後,舒了一口气的,他还真怕女儿跟他闹,一直宠爱心疼的小闺女,他也不愿意让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再者,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一说就成的才好,反对来反对去的,好事也变得不好了。
直到此时,他还面带尴尬的笑容,接见了女儿,和声和气地问乌云珠:“你觉着怎麽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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