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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猜测
又是一个探视日。
杨筱刚探望完周大舌出来,在门口脱隔离服和鞋套。
“杨筱,今天我送你回去吧。”见她拉链勾住了衣服,周岐立马上前帮她把拉链脱出来。“哎不用,你不是晚上还得赶病历吗?”杨筱晃晃头,眼前的碎发长得有些挡眼。
“走吧。”周岐压根不是在过问她的意见,只是通知她,今天要送她回去而已。杨筱对于周岐执意要送自己的动机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季老师应该又给他打了电话。季老师一直很关心自己,她是知道的。
“好。”杨筱答应得干脆,也对他接下来想说什麽有了个心理预期。周岐看她碍眼的碎发,算了,先领她去剪个头发吧。等杨筱顶着一头清爽而不挡眼的中短发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又有些不习惯。
于是,两人的谈话直到坐在公交上,才正式开始。杨筱偏头看着窗外茂密的绿植,静静地等着周岐开口。
“杨筱,爸现在的情况你知道的,在重症监护室里,靠无数的管子维持着。”周岐的声音很疲惫,他好像不是在跟杨筱说话,而是自言自语。“我每天在那里,就在想,爸如果清醒着,最希望看到的是什麽。”
他转过头,看着杨筱:“他肯定不希望看到你放下课本,天天守在那里。就像当年他拼命供我上学一样,他现在也一定想让你飞得高一点,再高一点。”而不要像我一样,随时会被折断翅膀,困在这里。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慌,迫切地想要家人在一起。我也一样。”他轻轻叹了口气,“但我们得替他守好这个家,也得替他守好你的未来。等他哪天醒了,发现我们杨筱不仅没落下功课,还更厉害了,那才是真的高兴,或许...比什麽药都管用。”
杨筱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继续好好学习的。”又瞥见他眼下的乌青,心头一紧,没忍住开口:“周岐,你是不是最近很累啊。”几乎是同时的,在周岐低头避开杨筱视线前,她看到了周岐眼里一闪而过的泪意。
周岐,是哭了吗?
“没有。”杨筱再次望去时,周岐眼底又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她翻出书包侧面的一包纸巾,递了过去,什麽也没说,又偏头去看窗外的绿植了。周岐拿着那张卡通印花的纸巾顿了会儿,又顺手装进了口袋里。
公交到站了,周岐跟在杨筱後面下了车,两人在校门口告别。
杨筱目光炯炯地望着周岐:“谢谢你,周岐。今天说的话,我会好好听的。”周岐看着她快要举起三指和自己发誓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快进去吧。”
那天,阳光正好,洒在杨筱一晃一晃的马尾上,周岐看得有些晃了神。这时,方丘的电话打了过来,手机在口袋里疯狂地震动着。
“师兄,有点什麽苗头了吗?”周岐转身,举着手机,站在路口上,看着来往的车辆,等待红灯的流逝。“嗨,我说周大医生,怎麽突然想起来让我去给你问问食品打包盒。真是稀奇了。来店里吧,我给你好好说说。”方丘在那边语气有些兴奋。
等周岐刚拉开店门口的玻璃门,方丘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勾住他脖子:“要我说,这事是不是没这麽简单?你关心个破塑料盒厂商干啥。”周岐拍拍他手,示意他松开。
“所以师兄这边联系到厂商了吗?”周岐朝吧台走去,又给方丘倒了杯温水,递在他手里。
“你师兄办事什麽时候靠不住了?那家厂商,前短时间刚换了个老板。昨天我去进打包盒的时候,那搞分销的老盛说的。”
“换老板?”周岐看着方丘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点点头,“你继续。”
“你说换老板这事奇怪吧?倒也还好,毕竟这年头小本生意亏大了,那肯定把厂子抵了卖了。但问题就是,没道理啊,这原来的厂子经营得也还可以,老板听说也没背啥债,人还烟酒不沾,赌就更不用说了。”
“原来的老板还能联系到吗?”周岐看着方丘端着杯子猛地灌了一大口温水,“慢点喝。”
“不好说,一般这种早拿着钱滚得远远的了。说吧,这事是不是和苗家有点关系。不然,你这麽上心干什麽。”说完,方丘又放下杯子,从吧台上下来,把门口的营业牌取了。
“不确定。我倒是希望有点关系。”周岐又拿过方丘的杯子,给他往里添了点温水,“你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过酒精棉那事吗?”
“那当然,我又没有失忆。你说你给人消毒,撕了个口还没给人擦呢,酒精棉就干了。还挨了护士的白眼,说你磨磨唧唧的,又给你拆了包新的。”方丘像是想到了什麽,一拍桌子:“不是吧这...”
“对,後面新拆了一包就好了。还有打包盒那事,我後面又去食堂问,再没发生过类似的。但怎麽就这麽巧,偏偏那几天,接连好几个打包盒都有问题。”周岐隐隐约约感觉,这一些事情,不能单单用“倒霉”解释。
“你是说,这里面有可能...”方丘了然,也没说出什麽定性的词,和周岐对了个眼神,“你真要掺和这事吗?这可是动人奶酪的事情。”
“师兄,我没得选。我爸是不能放弃的,苗月那边...这是我唯一能翻身的机会了。”周岐说到这里,情绪明显变得低沉,“要是不反抗,只会被压在谷底。”
“可是你这还没毕业,要是真整出点什麽来...”方丘面露难色,看着周岐,一脸担忧,“再等等吧,叔叔那边,至少现在情况还不算太糟。”
周岐点点头,“是。况且,现在我除了猜测,手里什麽也没有。”
“所以你是怎麽怀疑到苗家去的,光靠这酒精棉和餐盒?”方丘很是好奇,他不觉得那样盘根错节的家族会犯这麽蠢的错误,动手脚都动到最明显的地方去了。
“苗家不蠢。但这时间也太巧合了,前脚苗月刚订婚,後脚就是这些平时不该出问题的地方,出了问题。而後问题又很快地被解决了。”周岐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方丘也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是苗家故意在跟对方示好?”
“所以我说,不确定,希望这和他们有点关系。”周岐这下,又把话给说回去了。
方丘坐在他旁边,倒吸一口凉气,“师兄劝你一句,别去蹚这浑水。这不是我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能解决的问题。再说了,一个苗家都得罪不起,你这...唉,我不是说你。是,你为了你爸什麽都能豁出去,但现在你家里不是还有个小的吗?杨筱咋整,你有考虑过她的安危吗?”
“所以在做这些之前,会等她先离开这里再说。”周岐说完,用指节敲敲吧台,“该上班了,方老板。我就不在这里继续耽误你做生意了。”
“滚吧,臭小子。这周有空带杨筱过来,尝尝改良版的野山茶啊。”方丘觉得自己真像周岐家的大总管一样,一天天的又管周岐这个大的,又担心杨筱那个小的,这里张罗那里吆喝的。
周岐回了医院,照旧跟在老师身後干些抄病例丶换药消毒的杂活。往常不常去的那几个食堂窗口,最近也去得越发勤快了。
和他猜的基本不错,打包盒此後再没出过频繁的质量问题。现在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到前厂商老板,事情说不准会进展得很顺利。
苗月自知偷腥不成,倒是没怎麽找他的不痛快。不时给他发些露骨的照片,又撤回,说发错了。隔了好几天,那头也没有任何的回复。她也时常觉得自己贱得不行,上赶着倒贴个清高男。
从小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过,如衆星拱月般长大了。她以为物质上从不亏欠,要什麽给什麽就是爱。但随着年纪增长,她才慢慢地发现,那不过是他们用最不缺的东西装模作样地填补内心的愧疚。愧疚她生来就要给自己的弟弟铺路,成为他进入高层而牺牲掉的祭品。
于是她开始叛逆,开始不按照他们给她规划的路线学艺术,搞传媒。但压根没有人在意。没有人在意她是学西方美术史,还是学临床。没有人在意她是要留在国内,还是漂洋过海。
她只需要和一个从没见过几次面的男人结婚,就可以了。
甚至,她给自己父亲打电话,要他安排人手救治周岐父亲时,对方欣然允诺,连追问对方是谁,为什麽要帮他这样的问题都没有。
哪怕她知道自己从人精堆里爬出来的父亲,靠猜,也能猜到她对周岐是什麽想法,他亦不恼。
毕竟,在他们眼里,爱情和忠诚是不值钱的东西,只有利益和利益捆在一起,才会是牢固的。
她突然觉得这世界没趣极了。
除了周岐。
但没有了权势的苗月啥也不是,甚至她连作弄周岐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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