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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之间,人已至车前。
“林兄。”
“三娘,多年不见,风姿依旧。”
凤三娘略受用地点点头:“魏郎君看着倒是沧桑了三两分。”
魏君行赧然笑笑。他对旁人态度都亲和自然,唯独目光望她时拘谨小心:“在回酒馆之前,我可否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坊道陌生,平常没怎么到过。
普通素朴的一扇木门推开,一座幽静的院子闯进视野:四下里绿意盎然,庭中一株高大的海棠,繁花满树,浓丽艳佼。
廊下生着杂色的花。
几处屋舍,遥遥掩映在海棠花与其他树木鲜绿的叶影之后。
“以前,是我没有护你周全……我找到这座宅子,见它第一眼便觉它敞亮、雅致,又安静,想你应会喜欢。”
“这里共有六间屋子能住人,住得下你我、阿英、柳叶,胭脂也想继续跟着你和阿英。还有两间可作客房,你要觉得地方小,可将隔壁院买下,再盖几间房。”
他望向她道:“我们不回旧宅了,今后这里就是你和我的家。”
落日余晖,熔金洒在回廊上。
风过处,海棠花树下似飘落小半天的雪。
她记起洛阳薄雪中的红梅,也记起白色的山茶、紫色的牡丹。这座清静的宅院啊,诚如他言,真令人一见就喜欢——
“长安,春色正好。”
他惶然不安,以为她仍旧不肯留下:“好的……只有春色?”
新宅美丽,他却很呆。
咕咕个没完的鸽子只在洛阳长安两地飞,四时不绝的花是有人快马到洛阳偷偷所赠。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早就猜中玄机。她什么都知道,但她没有拆穿。
“魏君行,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她走近他身前,伸出微微凉意的手,捧住他的脸:“难道非要我言明,好的不是春色而是你?原本没打算回来,但你在长安,我想看看你再做最后的决定……”
他眼中泛起潮意,似害怕她下一刻便会消失,立刻抓紧了她的双手:“你是说,我是你最后的决定?所以我求你留下,你会答应的对吗?”
“是。为你,我杨筝,愿再入一次长安。”
她亲口承认,她就是他的元妻杨筝。
他不知还有什么言语,能够表达此刻的心情,除了拥紧她。他有一颗珍宝明珠,曾经遗失,今幸失而复得。
……
柳叶固执要守着金乌酒馆,不愿搬来小院居住。她说自己那儿不冷清,年初捡到的少年正直勇敢且吃苦耐劳,正是看家护院一把好手。况且,大兄赁的屋舍就在近旁,一呼即有应。
紫薇残花三两朵依依不舍赖在枝头。
柳叶快步横穿庭院,抱两坛木樨花酒扑到跟前:“姐姐,刚熟的酒,送来你和姐夫尝尝。”
捣着香药的人抬眼看过,问:“近来酒馆的生意好吗?”
“好啊,好到每天算账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去。不过,老酒客们总爱问起你。”
“你是如何答的?”
“起先我真是不知道如何作答,想说你嫁人了,转思又甚觉不妥,后来啊……你猜发生了什么?”
柳叶笑眯眯凑到她跟前来:“姐姐,你没有听说过城里最新的谈资吗?话说当年,魏将军妻于归葬途中,遇一绝世神医,神医断定她还有一_口_活_气,答应相救,但条件是她从此要给神医做女儿。”
“然后呢?”
“然后神医就妙手回春救活了她,顺道还救了另一个快病死在路边的小丫头,为了减省许多麻烦,神医干脆将她们前半生的记忆全抹除了,高高兴兴带着这两个女儿在西域周游诸国。”
故事编得合情合理,难怪听的人会信以为真。
师哥又一次十二万分的绞尽脑汁了。
杨筝不应声,嘴角却微含起笑意,果真是“简省许多麻烦”了,任谁来问,她只管说“抱歉不知道”“不记得”“没印象”之类,倒也没人厚脸对过去的事缠问不休。
小柳叶再说过一阵话,喝了两盏茶,便回酒馆去了。
她将捣好的香药回屋存放好,再出来收拾器物时,凉意风中听见两声鸟叫,她下意识抬头望向檐下的燕子巢——噢,那个泥巢里的雏鸟长大了,此刻里面也已不住有任何燕子了,俊俏的鸟儿们飞去了温暖的南方过冬。
与这宅院初相见的那日,海棠花似雪,更恰有一双燕子越过院墙飞进来,衔了泥在屋檐下筑巢。
大约就是在那时候,她始终抑制的心意亦昭昭。
感君情意深,幸岁月未晚。
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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