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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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1页）

“璃儿。”谢无涯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嘈杂，如同山涧清泉，瞬间涤荡了殷璃若满心的疲惫与喧嚣。

殷璃若猛地转身。当看到那抹熟悉又陌生的白色身影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手中的绷带滑落在地，沾满灰尘。连日来的血火拼杀、殚精竭虑，在看到谢无涯那双沉淀着无尽复杂情绪的眼眸的刹那，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委屈、后怕、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属于过往时光的怅惘，瞬间涌上鼻尖，冲红了眼眶。

“无涯…哥哥？”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这个称呼，仿佛穿越了时光长河，带着江南烟雨的温柔，轻轻叩响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弦。

萧云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眼神锐利地看向谢无涯，但很快又恢复了深沉。他看到了谢无涯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关切与怜惜，也看到了他身后那四位老者身上沉淀的、属于真正强者的气息。他瞬间明白了铁壁城破的关键——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攻城器械弱点图，绝非偶然！是眼前这个人，和他背后深不可测的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递来了那把打开胜利之门的钥匙！

谢无涯缓步上前，步履从容，仿佛脚下的废墟与血污都沾染不到他分毫。他走到殷璃若面前，目光细细描摹着她憔悴的面容、眼下的青影、以及身上那一道道细小的刮痕。那眼神，如同最温柔的指尖，带着能抚平一切伤痛的力量，却又带着一种即将远行的诀别。

“瘦了，也…长大了。”他轻轻喟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更多的却是释然的欣慰。他伸出手，似乎想像幼时那般替她拂去颊边的灰尘，指尖却在即将触及她肌肤的瞬间，极其克制地停在了半空。最终，那修长的手指只是极其轻柔地、隔着空气，徐徐拂过她散乱的鬓发，如同拂过一片易逝的流云。

“无涯哥哥…”殷璃若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在眼眶中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她懵懂青春岁月里最温暖的庇护，是江南烟雨中一道皎洁的月光。可如今，这道月光，终究要隐入云海。

谢无涯的目光转向萧云铮，温润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男人的审视与较量，随即化为坦然的平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意。他微微拱手，姿态从容优雅，带着江湖人的洒脱与世家公子的矜贵：“靖安王殿下，铁壁城已破，卢震余孽不足为患。无涯此来，非为邀功，乃是辞行。”

萧云铮上前一步，与殷璃若并肩而立。他并未因对方直呼王妃闺名而愠怒，反而郑重地抱拳，深深一揖，姿态放得极低。玄甲上的血污与谢无涯的纤尘不染形成鲜明对比，却更显这份致谢的真诚与份量：“萧某代大雍三军将士，谢过无涯公子与无涯山庄仗义援手！若无公子及时送来破城关键，此战伤亡，恐难估量！此恩此情，萧云铮与璃若，铭记于心！日后公子但有所需，云铮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带着一军统帅的承诺与一个男人的担当。这不仅是谢意，更是对谢无涯能力和人品的最高认可，是对他守护璃若那份心意的无声回应与尊重。

谢无涯坦然受了他这一礼，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雪后初霁。“殿下言重。天下分久必合，无涯山庄避世，却非冷眼。助殿下早日平定北疆，亦是助天下苍生早离战火。”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殷璃若身上，那笑意变得格外温柔，却也格外遥远。

他解下腰间一枚触手温润、形制古朴的羊脂白玉佩。玉佩并无繁复雕饰，只在中央刻着一个飘逸的“安”字。他执起殷璃若的手，将那枚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轻轻放入她掌心，指尖在她手背上极其短暂、克制地停留了一瞬。

“璃儿，”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又重得仿佛能穿透灵魂，“此物名‘随心佩’，乃我山庄信物。非为束缚，只愿你…一世随心，长安久乐。”

随心，长安。

四个字，重逾千斤。这是他最后的守护，最深的祝福。不是占有，而是放手；不是束缚，而是祈愿她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殷璃若紧紧握住那枚温润的玉佩，仿佛握住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江南岁月，握住了眼前这个人即将远行的心意。泪水终于模糊了视线，顺着沾满尘土的脸颊滑落，滴在玉佩上，晕开一小片湿润。她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浓重鼻音、无比郑重的：“无涯哥哥…保重！”

谢无涯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然后，他不再有丝毫留恋，决然转身。雪白的衣袂在带着硝烟余烬的风中划出一道清冷的弧线。

“公子！”殷璃若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

谢无涯的脚步微微一顿，却并未回头。他只是抬手，对着身后那四位灰衣老者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其中一位老者上前一步，对着萧云铮和殷璃若的方向，抱拳沉声道：“殿下，王妃。山庄在并州、幽州尚有部分隐秘药库、粮仓及可用的暗线联络点分布图，稍后会有人送至大营。此间事了，吾等告退。”言毕，四人身影微晃，竟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废墟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谢无涯的身影，也在这萧索的晨光中，渐行渐远。他没有回头，步伐从容依旧，却带着一种斩断红尘的决绝。那道白色的身影，在断壁残垣、烽烟未散的背景中，如同一只孤傲的白鹤，终于振翅飞向了属于他自己的、无人知晓的云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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