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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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第1页）

赵管事停在正房门外，躬身道：“此处便是小姐的居所。王妃娘娘已在正厅等候，请小姐稍事整理仪容，即刻前往拜见。”

栖梧苑内自有管事嬷嬷和几个小丫鬟垂手侍立。璃若在雨浓的服侍下，在偏厅简单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鬓发和衣饰，换上了一套相对正式但不失雅致的藕荷色云锦袄裙，重新绾好发髻，只簪了一支素雅的羊脂白玉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疲惫和不适，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

再次随着赵管事穿行在王府森严的回廊间，璃若才更深切地感受到王府的“规矩”无处不在。来往的仆役皆是屏息静气，垂首疾走，如同没有灵魂的影子。偌大的王府，除了风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兵器撞击声（或许是演武场？），竟安静得有些瘆人。

正院“颐和堂”，是靖安王生母临阳王妃的居所。厅堂开阔，陈设华贵，紫檀木的家具泛着幽光，多宝阁上陈列着珍玩古器，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地毯，巨大的青铜兽首香炉吞吐着沉水香的烟雾。然而，这富丽堂皇中，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冷意。

临阳王妃端坐在正中的紫檀雕花罗汉榻上。她年约四旬，保养得宜，肌肤白皙，眉目温婉，穿着绛紫色缂丝福寿纹常服，头戴赤金嵌宝抹额，通身气度雍容华贵。只是那端庄的眉眼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疏离与审视。她手中捻着一串光润的紫檀佛珠，目光平静地落在被引进来的璃若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物品般的打量。

璃若敛衽，依照嬷嬷路上临时教导的宫廷礼仪，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臣女殷璃若，拜见王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动作标准，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临阳王妃没有立刻叫起，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云锦袄裙和腕间温润的羊脂玉镯上扫过，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似是欣赏其质地，又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商贾奢靡的本能排斥。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远：“起来吧。一路辛苦。坐。”

“谢娘娘。”璃若依言起身，在下方一张紫檀木椅上端庄落座，只坐了半边，腰背挺直。

“北地苦寒，不比江南温润，可还习惯？”临阳王妃端起手边的青花瓷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语气像是寻常的客套关心。

“回娘娘，尚可适应。谢娘娘关怀。”璃若垂眸，恭敬应答。

“嗯。”临阳王妃微微颔首，放下茶盏，“铮儿军务在身，未能亲迎，委屈你了。他自幼在军中长大，性子是急了些，但心是好的。你既入了王府，便是靖安王府的人，往后需谨守本分，恪守规矩，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方为正道。王府不比寻常商贾之家，一言一行皆代表天家颜面，不可有半分轻忽。”话语温和，却字字如针，敲打着“商贾之家”的出身，点明了“规矩”和“本分”。

璃若心中微凛，面上依旧恭敬：“娘娘教诲，臣女谨记于心。”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略显急促、带着娇气的脚步声，伴随着清脆的环佩叮当。“母妃！听说我那商户出身的嫂嫂到了？快让我瞧瞧！”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鹅黄色织金锦袄、披着雪白狐裘斗篷的少女便如同一只活泼的黄莺般闯了进来。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面容娇俏，眉眼间与萧云铮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被娇惯出来的骄纵。正是靖安王的嫡亲妹妹，淳安郡主萧云舒。

她一进来，目光就毫不客气地落在璃若身上，上上下下、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挑剔。当看到璃若身上那件在王府略显“素雅”的藕荷色云锦时，小嘴几不可察地撇了撇，又扫过她头上那支简单的玉簪，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哟，这便是皇兄娶回来的金娃娃嫂嫂？”萧云舒走到璃若面前，绕着圈看，语气带着夸张的天真和一丝刻薄，“长得倒是不错，江南水乡养出来的美人儿嘛。不过…”她故意拉长了调子，凑近了些，鼻翼微动，“嫂嫂身上这是什么香？甜腻腻的，怪好闻的，就是…啧啧，跟我们宫里用的沉水香、龙涎香不太一样呢？是江南那边商贾小姐们时兴的玩意儿？”

她的话，明褒暗贬，直指璃若的出身和习惯。雨浓在后面听得几乎要咬碎银牙，拳头紧握。

临阳王妃微微蹙眉，轻斥道：“云舒！不得无礼！这是你嫂嫂！”

“哎呀母妃，我就是好奇嘛！”萧云舒浑不在意地撒娇，目光又落在璃若略显单薄的衣衫上，“嫂嫂穿这么少，不冷吗？北地可不比你们江南，这雪一下起来，可是能冻死人的！听说江南那边冬天连地龙都不怎么烧？啧啧，真是节俭惯了呀！回头我让人给嫂嫂送几件厚实的貂裘来，我们王府库房里多的是，嫂嫂可别冻着了，皇兄回来该心疼了！”话语里充满了施舍般的“好意”和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璃若抬起眼，迎向萧云舒那双带着挑衅和戏谑的眼睛。北地的寒风似乎顺着敞开的门缝钻了进来，穿透她精心挑选的江南云锦，刺入骨髓。胃里也因连日赶路和北地粗糙油腻的饮食而隐隐不适。思乡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在临阳王妃的疏离和小姑刻薄的言语刺激下，汹涌地冲击着她的心房。

她藏在袖中的手，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那细微的刺痛维持着脸上最后一丝平静得体的笑容。琉璃般的眸子清澈依旧，只是那深处，仿佛也凝结了一层北地的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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