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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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第1页）

“多谢郡主关怀。”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波澜，对着萧云舒微微颔首，“江南温润，确与北地不同。初来乍到，若有不当之处，还望郡主…多多指教。”最后四个字，她说得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萧云舒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一时语塞，娇哼一声，扭头坐到临阳王妃身边，抓起一块点心自顾自吃起来，只是那眼神，依旧时不时带着挑剔扫向璃若。

栖梧苑的正房内，地龙烧得还算暖和，但比起殷府引凤阁那恒温如春的暖玉地龙和无处不在的银霜炭盆，依旧显得温度不足，且空气干燥。屋内的陈设虽新，但风格硬朗，缺少江南的婉约灵动。送来的晚膳，更是典型的北地风格：整只烤得金黄的肥羊腿，油光锃亮；大盘浓油赤酱的红烧肉；粗瓷大碗盛着的、炖得稀烂的羊肉汤，上面飘着一层厚厚的羊油；主食是硬邦邦、带着麸皮的黄馍馍。唯一一盘素菜，是炖得发黑、蔫头耷脑的白菜。

雨浓看着这一桌子油腻厚重的菜肴，再看看自家小姐明显食欲不振、甚至有些反胃的苍白脸色，急得团团转：“小姐，这…这怎么吃啊？太腻了！奴婢去小厨房给您熬点清粥吧？”

璃若疲惫地摆摆手，强忍着胃里的翻腾，拿起筷子，夹了一小片看起来最清淡的白菜，艰难地送入口中。粗糙的口感和浓重的羊膻味瞬间弥漫开来，让她几乎要呕出来。她连忙端起旁边的茶水猛灌了几口，才勉强压下去。

窗外，细碎的初雪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无声地覆盖着王府冰冷的屋脊和荒芜的庭院。寒风呼啸着拍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孤魂野鬼的呜咽。

璃若推开碗筷，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片被大雪覆盖的、陌生而冰冷的天地。琉璃宫灯柔和的光芒映着她单薄的身影。她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那冰凉瞬间在掌心融化，留下一小片湿痕。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无声地滑过她冰凉的脸颊，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裂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思乡的愁绪，环境的隔阂，饮食的不适，婆婆的疏离，小姑的刁难…所有积压的委屈和疲惫，在这一刻，如同窗外肆虐的暴雪，将她紧紧包围。她飞快地抬手拭去泪痕，挺直了脊背。脆弱，只能留给自己。在这北地的靖安王府，她是殷璃若，是未来的靖安王妃，她必须像琉璃一样，即便易碎，也要折射出最坚韧的光。

空堂花烛·冷玉生辉

北地的初雪尚未化尽，靖安王府已被铺天盖地的红绸、彩灯、喜字妆点一新。腊月十八，钦天监选定的良辰吉日，也是靖安王萧云铮与江南殷氏女璃若的大婚之日。

王府内外，一派喧嚣忙碌。仆役们穿着簇新的绛色袄子，穿梭如织，将巨大的红毡从正门一直铺到正厅。廊下悬挂的琉璃宫灯虽已点亮，却难掩那份被刻意营造出的热闹之下，透出的冰冷与空洞——王府真正的主人，那位即将成为新郎的靖安王殿下，此刻仍远在风雪肆虐的北境云州，与叛军鏖战，归期渺茫。

栖梧苑内，璃若早已在宫中派来的尚宫嬷嬷和雨浓的服侍下，完成了繁复的梳妆。她身着内务府按超品亲王妃最高规制送来的真红大袖翟衣，金丝银线织就的九翟四凤纹样在烛火下流光溢彩，华贵逼人。沉重的赤金点翠嵌宝凤冠压在发髻之上，珠翠累累，垂下的流苏几乎遮挡了她大半张脸，只在流苏晃动的间隙，隐约可见那精心描绘过的黛眉、朱唇，以及一双沉静如深潭、不见丝毫波澜的琉璃眸子。

雨浓看着镜中华丽却如同精美偶人般的小姐，鼻尖发酸，强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凤冠的位置，低声道：“小姐…王爷他…”话未说完，便被璃若一个平静的眼神止住。

“吉时快到了，走吧。”璃若的声音透过珠翠流苏传来，平静无波。她扶着雨浓的手起身，翟衣的裙摆迤逦在地，行动间环佩轻响，仪态万方，仿佛一尊移动的、价值连城的琉璃玉像，美得惊心动魄，却也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意。

王府正厅“崇德堂”，此刻已是宾客云集。京城有头有脸的勋贵、宗室、高官及其家眷济济一堂。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脂粉香和炭火的气息，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声悠扬。然而，当璃若在礼官高亢的唱喏声中，由两位盛装喜娘搀扶着，缓缓步入正厅时，那鼎沸的人声竟诡异地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艳羡，以及更多潜藏其下的、轻蔑的窃窃私语。

“瞧见没？这便是江南殷家那位金娃娃小姐…”

“啧啧，这身行头，怕是把半个国库都穿身上了吧？到底是商贾出身，俗气！”

“嘘！小声点！人家现在可是未来的靖安王妃了！”

“王妃？呵，拜堂新郎都不在，算哪门子王妃？不过是陛下为了银子塞进来的摆设罢了…”

“听说靖安王殿下对这桩婚事，可是抵触得很呢…”

“可不是嘛，放着苏太师家的才女不要，娶个商户女…啧啧，委屈咱们王爷了…”

“瞧她那样，端着架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那些细碎而恶意的议论，如同无形的冰针，刺破喧嚣的空气，清晰地传入璃若耳中，也传入她身后侍立的雨浓耳里。雨浓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些贵妇的嘴。璃若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无可挑剔的端庄与平静。流苏下的眼眸，冷冽如冰封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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