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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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竹篙轻轻一点岸边，小舟无声地滑入荷塘深处，荡开一圈圈破碎的月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与莲叶的阴影之中。只有一声低沉的、仿佛蕴藏着万语千言的箫声，穿透夜色，幽幽传来，带着无尽的苍茫与孤寂，如同离群的孤雁哀鸣，最终消散在江南温润潮湿的晚风里。

璃若独立窗前，手中紧紧握着那枚温热的玉哨，望着小舟消失的方向，久久无言。月光洒在她素白的寝衣上，勾勒出单薄而倔强的轮廓。荷香依旧，夜风微凉，心湖深处，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如同水中月影，被那远去的舟楫彻底搅碎，再也无法复原。

雨浓悄然上前，为她披上一件薄薄的锦缎披风，低声唤道：“小姐…”

璃若收回目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摊开手掌，看着掌心那枚静静躺着的鸿雁玉哨，指尖轻轻拂过那流畅的羽翼纹路，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无涯哥哥…愿你…一世长安。”

她合拢手掌，将玉哨紧紧攥住，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温润的玉质，此刻却带着一丝灼人的温度。

远处，乌篷小舟已彻底融入黑暗。谢无涯立于船头，青衫寂寥，手中玉箫紧握，指节青白。他仰望着天边那轮孤悬的冷月，墨玉般的眸子里，最后一丝光亮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郁与死寂。他终究没能带走江南的明珠，只留下了一道永远无法弥合的裂痕，和一枚承载着无望守护的玉哨。

夜风吹过荷塘，吹散那缕若有似无的箫音，也吹动了引凤阁窗前少女的鬓发。她转身，琉璃宫灯的光芒重新照亮了她沉静而坚定的面庞。前路漫漫，风刀霜剑，那枚鸿雁玉哨，被她珍而重之地贴身藏入怀中，紧贴心口。这是故人最后的馈赠，亦是她踏入北地龙潭虎穴前，悄然系上的一枚、来自世外仙源的护身符。

十里红妆·南雁北飞

江南的七月，流金铄石，蝉鸣聒噪。殷府这座沉淀了数代豪富底蕴的宅邸，此刻正倾注全力，为它唯一的明珠，铺就一条通往北地、以金银锦绣织就的华彩之路。

殷府门前那条青石长街，早已被彻底清空，空气中弥漫着桐油、新漆与名贵木料混合的独特气息。无数辆样式统一、用料考究到极致的马车，首尾相连，如同一条蛰伏的巨龙，静静匍匐，一眼望不到尽头！

车身皆以上百年的金丝楠木打造，纹理如金丝，幽香暗沉。车轮包着精钢轮毂，裹着顶级鲨鱼皮。车棚覆盖着寸缕寸金的“流光锦”，烈日下流淌七彩霞光。拉车的马匹，清一色大宛汗血宝马，神骏非凡。这仅仅是运送嫁妆的车队！

核心是队伍最前方那辆巨大的紫檀凤辇。它如移动宫殿，通体紫檀精雕，镶嵌螺钿、玛瑙、翡翠，拼成“百鸟朝凤”、“鸾凤和鸣”，阳光照耀下璀璨夺目。车顶四角悬挂整块羊脂白玉镂空宫灯，内嵌夜明珠，白日亦流光溢彩。车窗镶嵌万里海运而来的纯净水晶，通透无物。车门垂着数千颗浑圆南海珍珠串成的珠帘，行走间叮咚脆响。

此刻，殷府正门大开。府内所有主子、管事、仆妇丫鬟，皆着簇新吉服，垂手肃立，气氛庄严肃穆，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祭礼。

殷璃若在祖母、父亲、兄长的簇拥下，缓缓步出。她身着内务府按亲王正妃最高规制送来的真红大袖霞帔，金丝银线绣九翟四凤，华贵逼人。沉重凤冠纯金点翠，数百颗东珠、宝石、翡翠层叠，珠光宝气笼罩下，唯有那双露在珠帘后的眸子，依旧清澈沉静如琉璃。

老太太紧紧攥着璃若的手，老泪纵横，哽咽难言。殷正鸿面色沉凝如水，眼底是化不开的痛惜，亲自为女儿整理霞帔流苏，声音沙哑：“璃儿…保重自身。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殷明轩一身宝蓝云锦，面如冠玉，目光心疼而坚定：“璃儿，记住，殷家的女儿，无论嫁到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存在。哥哥亲自送你入京！”

二叔殷怀礼、二婶周氏及其一双儿女——十五岁的殷明宇和十三岁的殷明萱，也站在一旁。殷怀礼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带着一丝感慨的笑容，拱手道：“璃若此去，便是天家贵眷，二叔祝侄女前程似锦，为殷家增光！”周氏则满脸堆笑，眼中却难掩对那极致奢华凤辇和珠翠的艳羡，连声道：“是啊是啊，璃若真是好福气！瞧瞧这排场，这气派…啧啧，咱们殷家祖坟冒青烟了！”殷明宇好奇地打量着那些神骏的宝马和金光闪闪的仪仗牌，眼中满是兴奋。殷明萱则盯着璃若霞帔上流光溢彩的刺绣和凤冠上晃动的珠翠，小嘴微张，满是羡慕。

璃若隔着珠帘，目光扫过至亲与族人，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屈膝，对着祖母、父亲、哥哥及二叔二婶，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大礼，优雅流畅，带着王妃威仪与女儿眷恋。

“祖母，爹爹，哥哥，二叔二婶…璃儿…拜别了。”声音透过珠帘，清晰坚定。

老太太哭声压抑不住，被丫鬟搀扶。殷正鸿强忍泪意挥手。殷明轩亲自扶妹妹登上紫檀凤辇。雨浓紧随其后，一身水绿宫装，英气沉稳。护卫展鹏劲装按剑，如标枪矗立凤辇一侧，眼神锐利。

“吉时到——！起——程——！”

礼官长喏，伴随着震天礼炮（殷家特制无烟礼花），巨龙苏醒，缓缓启动。

开道：八十八名玄衣劲装、骑高头大马的殷府精锐护卫，气势森严。

仪仗：八对纯铜开道锣、回避牌、肃静牌，金光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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