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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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第1页）

起身时，他看到了不知何时站在药圃外的沈青黛。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裙，手中捧着一个紫檀木小匣。月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影，沉静的眼眸中倒映着月光，也倒映着他。

她缓步走近，将小匣递到他面前，声音如同月光般清泠柔和：“侯爷，心脉旧疾，沉疴渐愈。此乃新配的沉香养心丸，以南海百年沉香为主，辅以安神定志之药，可常佩于身，亦可燃之静心。此前的方子…该换换了。”

没有询问他为何深夜在此，没有探究他方才的动作。她只是平静地递上了新的“药”，如同过去三年里每一次为他调整药方一样自然。然而，殷明轩却在那双沉静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询问与期许的微光。

海风轻柔地拂过，带来远处港口的号角声与药圃中草木的沙沙细响。殷明轩没有立刻去接那木匣。他深深地凝视着沈青黛，目光掠过她沉静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淡色的唇，最终落在那道早已消散、却仿佛永远烙印在他心上的腕间淤痕位置。

药香缭绕，金针渡厄。她以沉默的坚韧，熬煮着化解他心毒的良方；以医者的仁心，守护着他风雨飘摇的躯壳与灵魂。她见过他最狼狈的痛楚，听过他最不堪的呓语，知晓他心底最深的沉疴，却始终以无言的包容与专注的疗愈，为他筑起一道避风的港湾。她的情意，不在山盟海誓，不在巧笑倩兮，而在那日日不辍的药香里，在那根根精准的金针上，在那深夜守候的孤灯旁，在那风暴中紧紧抓住他、告诉他“是我，沈青黛”的坚定里。

他伸出手，没有去接木匣，而是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郑重，覆上了她捧着木匣的手。她的手微凉，指腹带着常年捣药、握针留下的薄茧。殷明轩的手掌宽厚温暖，带着海风磨砺的粗糙，却在此刻无比轻柔。

“青黛，”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异常清晰，仿佛拨开了经年的迷雾，“这些年…辛苦你了。”不是“沈太医”，不是“沈姑娘”，是“青黛”。一个跨越了身份界限、带着温度与亲昵的称呼。

沈青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捧着小匣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她抬起眼，迎上殷明轩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了往日的沉郁与疏离，只有一片澄澈如洗的月光，映照着她沉静的容颜。没有炽热的表白，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句沉甸甸的“辛苦你了”，却饱含着千言万语都无法诉尽的感激、理解，以及那份终于破土而出的情愫。

月光无声流淌，将两人相叠的手与那方小小的紫檀木匣，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药圃里，“蚀心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无声的契约作证。海风依旧送来咸涩的气息，却奇异地与药圃的草木清香、与匣中沉静的沉香气息交融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安的味道。

沈青黛的唇角，终于缓缓漾开一丝极淡、却如月华初绽般清丽的笑意。她没有抽回手，只是将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殷明轩的手背上，指尖微凉，却传递着无声的回应与承诺。

“侯爷，”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温润的暖意，“该服药了。”这一次，她指的，或许不仅仅是那匣中的沉香丸。

殷明轩也笑了，那笑容冲淡了眉宇间常年萦绕的深沉与疲惫，如同拨云见月。他收紧手掌，将她的手与那方承载着新生的木匣，一同稳稳地包裹在自己温暖而有力的掌心之中。

“好。”他应道，声音沉稳而坚定。

月光下，两道身影并肩而立，不再有医患的隔阂。只有两个被岁月磨砺、被命运洗礼过的灵魂，在药香与海风交织的港湾里，终于找到了彼此停泊的锚点。沉疴渐愈，心海初平。未来的航程或许仍有风浪，但此刻，在这片被药香浸润的土地上，他们已然寻到了共渡此生的舟楫。无声的默契在月光中流淌，药圃里草木低语，远处港口千帆静泊，共同见证着这份迟来却深沉如海的归宿。

番外·无涯旧梦·沧海明珠

无涯山庄的藏书楼，总是弥漫着岁月浸润的墨香与松木的清冽。十二岁的谢无涯正立于高梯之上，指尖拂过一排排深色书脊，寻找一卷孤本的《水经注疏》。窗外是江南初春特有的迷蒙烟雨，将黛瓦白墙、层叠飞檐晕染得如同水墨。万籁俱寂，只有雨丝敲打琉璃檐铃的细碎清响。

忽然，一阵极轻微的、不属于书页翻动的窸窣声从下方角落传来。他垂眸望去，只见重重书架投下的阴影里，蜷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就着一盏落地琉璃风灯散发的柔和光晕，聚精会神地翻阅一本摊开的厚重图册。那册子他认得，是山庄珍藏的《天工机巧初探》，上面尽是些艰深晦涩的齿轮榫卯图谱。

那是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着上好的雨过天青色软罗衫裙，颈间挂着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玉平安锁。侧脸线条精致得如同玉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她看得那样入神，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粉嫩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图谱上繁复的线条，偶尔遇到难解之处，眉头会微微蹙起，小嘴无意识地嘟着，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专注和倔强。

这便是初入无涯山庄求学的江南殷氏嫡女，殷璃若。与她同来的，还有她十一岁的兄长殷明轩。

“此处，”一个清越稚嫩却带着笃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在与人争辩，“若将主承轴的直径缩小半厘，辅以三层嵌套的减力簧片，传动损耗应可再降一成，这木鸢的滞空时间便能更长些。”她的小手指点在图册一隅，眼神亮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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