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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萱死死盯着屏风后的那两道身影,指尖紧紧攥住绣着并蒂莲的绢帕,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
胸腔里翻涌着刺骨的怨恨与灼人的怒火,像有把钝刀在一下下地剜着心脏。她张了张嘴,想问他们为何要对一个未满月的婴儿下此狠手,可喉间却像塞着团浸水的棉絮,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急促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帐中回响。
恰在此时,屏风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似是有人察觉了动静。
阮玉萱心头骤紧,指尖的绢帕被攥得变了形,她转身就掀翻了帐前的珠帘,匆忙逃离。
冷元恺与冷岭几乎是同时从屏风后转出,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还在袅袅飘散,帐中却已空无一人。
冷元恺眉心微蹙,指腹摩挲着腰间的羊脂玉佩:“方才似有动静,莫不是有人?”
冷岭攥紧了腰间的剑柄,声音里透着难掩的焦虑:“该不会是……方才的话被听了去?”
帐外的风卷着沙粒扑在牛皮帐上,冷岭在帐中来回踱步,靴跟叩地出“咚咚”的声响:“父亲,若那人将此事传扬出去……”
冷元恺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掀开帐帘向外望去,暮色里只有几个宫女抱着绢帕匆匆走过。
他眯起眼,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却仍沉声道:“许是错觉,莫要自己乱了阵脚。”
冷岭抿紧唇,喉结滚动了两下,终究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阮玉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绣着珍珠的鞋尖早已磨破,脚踝处渗出的血珠浸透了月白色的袜缎。
她只觉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突然被块凸起的石砖绊倒,整个人重重摔在沾满露水的草地上,掌心被碎石划出几道血痕。
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指尖抠进泥土里。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她对着灰沉沉的天空喃喃自语,声音里浸着刺骨的悲凉。
她用沾满泥土的拳头砸向地面,却远不及心底的疼痛万分之一。
天际突然滚过一声闷雷。
五月的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远处的山峦被乌云笼罩,渐渐模糊成一片灰影。
细密的雨丝开始飘落,打在她的间、脸上,混着泪水一同滑落。
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像具空壳般瘫在泥水里,任由雨水浸透单薄的中衣。
幸而巡营的侍卫及时现了她。
为的侍卫见状,忙解下披风铺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冷夫人?您怎么……可是遭了什么难处?”
阮玉萱抬起头,雨水顺着凌乱的丝往下淌,混着脸上的泥污,在苍白的脸颊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她张了张嘴,却只是咳出几口混着泥的雨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当她被扶回营帐时,身上的罗裙早已沾满泥浆,乌湿漉漉地贴在颈侧,鬓间的珍珠步摇不知何时断了线,只剩几颗零散地挂在间。
镜中倒映出一张灰扑扑的脸,眼尾通红,哪里还有半分端庄模样,倒像是从泥里捡来的乞儿。
冷岭掀开门帘时,他望着跪坐在铜镜前的阮玉萱,眉峰骤然蹙起。
“你怎的弄成这副模样?”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耐。
阮玉萱猛地站起身,间的碎珠簌簌坠落。她想质问冷岭,想问他如何能对亲生骨肉下此毒手,可舌尖抵着上颚,那些话却像冻住的冰棱,刺得喉间生疼,偏生吐不出来。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闷闷的轰鸣,像暴雨前的闷雷。
不过就是一个女娃子
就算她闹到御前,陛下也只会说句‘民间常有’。这世道……溺毙的女婴能从紫禁城排到西直门外。
到时候,她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还好和冷家撕破脸,惨遭被休
那会,她才是真正的笑话
她却笑了,笑意却没达眼底。
“方才到处找宝儿……”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浸透雨水的宣纸,薄得透光,“不慎摔在泥里,又遇着急雨,狼狈了些。”
冷岭挑眉,指尖摩挲着笔洗边缘:“那孩子……已丢了两日,不足月的婴儿……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呢??”他忽然长叹一声,语气里添了几分虚情假意的痛惜,“虽然我也非常着急,非常担心宝儿的生死,但是你我总要学会——”
“你说得对。”阮玉萱打断他,“我……不会去照宝儿了,我先去沐浴吧。”她福了福身,转身走了。
冷岭盯着阮玉萱的背影,眯起眼。往日里寻不到孩子时,她总要摔碎半屋子瓷器,哭骂他“狼心狗肺”,今日却这般温顺?
说不出的怪异。
“罢了。”他摇了摇头,“温顺些倒也省心。”
帐外的雨又大了些,檐角铜铃在风里碎成一片乱响。
阮玉萱怔怔地蜷在雕花浴桶里,连水温渐凉都浑然不觉。
鎏金香炉里的百合香早已燃尽,直到贴身丫鬟掀起翡翠屏风,轻声唤道“夫人,水凉了”,她才像从深梦里惊醒般,缓缓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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