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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车一停,田校长就从后厢跳了下来。
她五十多岁,短发及耳,戴着一副玳瑁色的眼镜
静江市下面的八个中学里,田校长比其他的校长工作起来更拼命,又有他们没有的细致,出了名视学生如子女。
苏净禾记得她最后是带队下乡插队的时候,因为下雨天抢修堤坝得了肺病,高烧不治走的。
后来很多老师都在惋惜,都说如果田校长还在,杨坪中学里应该会多出几个大学生,而她也肯定不会同意聂正崖不参加高考。
这个时候的田校长虽然瘦,但是看着很精神,她温柔地跟两人打了招呼,帮忙扶着苏净禾上了车,又悄悄往她兜里塞了一把糖。
卡车开到石马村就停下来让车里的人吃饭休息,等其他人都下了车,田校长跟其他老师却没有动弹,等到车子重新启动往前开了七八里地,才各自提着自己的大箱子下了车。
聂正崖跟一个年轻的老师抬着担架在前头带路,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回到了村里。
他们一行足有□□人,个个不是提着箱子,就是背着包,穿着打扮都不像是乡下人,很快招来旁人侧目。
聂大伯家的小儿子聂谷生本来跟村里小孩在踩狗屎,远远看到聂正崖跟苏净禾,把手里的石头一扔,三步并两步地往家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叫:“妈!妈!”
第16章天赋
村里有好事的就问道:“正崖,你这带的什么客人?”
聂正崖回答:“学校的老师今天带队下乡插队,说顺便来看看我。”
村民们听到都是老师,个个肃然起敬,一路目送他们进了聂家村东头的屋子里。
一行人开门进房,很快在里头转了一遍,都有些犹豫。
聂家只有两间房,正堂屋顶的瓦都还没来得及补,现在是透光,一下雨就能漏雨,稍不留意会把书都泡毁了,况且这地方小得一目了然,根本不好藏东西。
后头倒是有个四面透风的厨房,可书这个东西又受不得烟,也受不得风。
苏净禾路上已经把家里的布局想了一遍,见状连忙提议说:“不如藏到我房里吧,把床板翻起来……”
她认真比划了一下:“二哥前几天砍了些竹子,现在应该干得差不多了,我们把竹子削成片架在床板下面,中间留点缝隙,这样好通风,也不容易受潮,又不会给人看到。”
聂正崖闻言带头走了进去。
苏净禾睡的是竹床,简陋得很,床板一翻开就露出下面离地很高的空间,用来放个几百册书一点问题也没有,改起来也方便。
田校长在一边看着,又走近试了试大小,当即便拍了板。
七八个老师一起动手,很快把竹子削成了片,拼成一个个“井”字形状的“竹板”,架在了苏净禾的床下面。
等试过承重没有问题之后,众人这才把各自随身的箱子、背包取了过来。
“田校长。”
苏净禾忽然叫了一声。
她见老师们一个个要直接连箱带书往床下塞,忽然觉得有点不太妥当:“刚刚我们一起回村,除了司机刘师傅,村子里也有不少人瞧见老师们带了行李来,如果不把箱子带走,会不会……”
田校长也是挨斗过的人,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马上点头道:“说得对!”
继而蹲下来把自己的箱子打开了,同时跟其他人说:“只把书拿出来就好,放的时候小心点……”
有人递,有人取,不多时大家就把箱子、背包里的书全部挪了出来,摆放在了床下,等到把床板重新盖上去,再将被褥一铺,这张床从外表看起来就一点异样也没有了。
苏净禾心中雀跃极了。
虽然仓促之间,她来不及一一细,可一想到在这个精神食粮贫瘠,要找本教科书都难于上青天的年代,自己跟二哥能拥有这么多书,何其幸运。
她认认真真地跟田校长和各位老师做着保证:“我和二哥会把这些书看好的,门、窗都会关严实了,不叫老鼠跑进来,等春天有了太阳,也会时不时拿出去阴晒……”
其中一个老师看她人虽然不大,说话却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忍不住失笑:“你还知道什么是‘阴晒’?”
苏净禾仰起头,比巴掌还小的脸上一双眸子熠熠生辉:“大妈妈说的,我们这里是南边,如果不注意保管书就会发霉发潮,可晒书也不能大太阳底下暴晒,不然会把纸晒脆了。”
又口齿清楚地说:“北宋的大文学家司马光就是因为知道怎么晒书,所以他的藏书‘年月虽深,终不损动’。”
原本只是拿她打趣的老师顿时吃了一惊。
她看苏净禾小小的个子,又一直安安静静的,还以为是个害羞的小姑娘,谁知道人不可貌相,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有条有理的,关键一点也不怯场,谈吐间甚至很有文韵。
田校长闻言也忍不住转过头来问道:“小禾多大了?原来在哪里读书?”
那个女老师也问:“小禾的古文学底子打得很不错,都是妈妈教的吗?”
有几个老师也跟着提了几个古文学方面的问题。
苏净禾不急不躁地一个一个回答了,最后露出一个有点赧然的笑:“有些是大妈妈教的,小时候奶奶也教我背过一些诗书,后来我偷偷看过二哥的教材书,大爸爸还教我学过一点俄语。”
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话被拆穿。
大妈妈去年确实有个进修的机会,她利用业余时间自学识字,就是用的《声律启蒙》跟《竖翁对韵》入门。
而大爸爸在部队的时候曾经被外派去东北,那边接壤苏联,很多人都会说俄语。
至于小时候的事情,就更无法查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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