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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思杰听到妻子的话,才从记忆里翻出那个人。他勉强地说道:“想起来了,年轻人还是太客气了。”
“他回北市了吗?有空让他来我们家吃饭。”
方槐弯腰换鞋,“没有,他在北市跟家人过年,等以後有机会再说。”
“也行。”养母悻悻地说。
方槐进了门,就听到养父说:“你妈刚好要炒菜,再等一会儿就吃饭了。”
养母沉默地回到厨房,方思杰帮方槐将车上的行李搬上楼,说:“今天我和你妈太忙了。”
养父给方槐倒一杯水,说:“你弟白天打电话说今年要给我们一个惊喜,我们就搞错了。”
“你也知道,你弟弟一向没个正形。”说到方赫年,养父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弟弟之前说除夕才回来,我们老了,记性不好了。”
方槐接过水杯,手捂在温热的杯壁上,冰冷的手总算有了些许温度,他淡笑道:“没事。”
两人没话可说,养父的手无措地搓着,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昨晚就把你的房间收拾起来了,被套也换了新的。”
方槐擡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客气地说:“辛苦你们了。”
养父还想说什麽时就被养母招呼吃饭的声音打断了,方槐装作没看到,起身帮忙端菜,餐桌上三人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般是养母问,方槐答。
在问到方槐有没有处对象时,方槐吃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飘飘地回答:“还没有。”
“工作忙,还不打算谈恋爱。”方槐想起来了,上次的不欢而散也是因为这件事情。
他馀光瞟了一下养母,养母神色正常,也放下心了。
方槐下意识不想让爸妈知道他恋爱的事情,至于原因,他太了解他们的性格了,将恋爱的事情摊到明面上会引来无数的争吵和强势的“教育”。
还意味着,黎悬在此之後会被划入家人的范畴,在他的记忆里,家人意味着无数的争吵和争执,声嘶力竭地推卸责任和无力的妥协。
恋人远比家人更有安全感。
养母也不在意,她从围裙兜里拿出一沓汇款单,放在餐桌中间,方槐扫了一眼汇款单,若无其事地咀嚼嘴里的食物。
“说说吧,你们联系多久了。”何丽君抱手靠坐着,一副质问的姿态,方槐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伸手拿过厚厚的汇款单。
清瘦的手指在汇款单上滑动,在确定数量没少後,将汇款单放进口袋里,掀起眼睑看一眼养母,眼里没有何丽君预料的愧疚和无措,只有平静。
平静无波,脱离掌控的平静。
“大二,汇款金额跟你们的一样,成习惯了。”
方槐将面前的碗推开,语气平淡,仿佛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放心,我没有实名。”
“没有私下联系过福利院的任何人。”
方槐将他们想问的都说了,汇款单也收起来了,何丽君朝方思杰眼神求助,方思杰只是示意她吃饭吧。
他们心里都明白,他们管不了方槐了,他们之间原本就不深的情谊,早在方槐出事那年就消耗得差不多了,现在就像藕节相连的丝絮,可能在下一秒就断裂了。
因为自私,将方槐扣在充满争吵和漠视的家庭,将他彻底边缘化,让他成为家里不尴不尬的存在。
在方槐高三那年,他为了保护方赫年,被炸伤,瘦弱的背部血肉模糊,面对高昂的治疗费用,他们的愧疚逐渐成为埋怨丶迁怒。
作为父母,他们眼睁睁看着伤口严重感染,还发着高烧的方槐拎着垃圾袋,出了门。在门关上那一刻,他们松了一口气,当时,他们甚至觉得庆幸,是他主动离开的,不是他们赶走的。
人总是能为自己的心虚愧疚找无数借口,是那些解释拙劣得恶心。
如果不是黎悬的出现,方槐可能已经......方槐一年四季都穿高领衣服,也是因为那件事。直到现在,他的背部还留着一片狰狞的烧伤。
血肉模糊的伤口愈合成狰狞的疤,他们的弥补和愧疚太迟又太浅,反倒成了困住方槐的牢笼。
何丽君望着沉默的丈夫和平静的养子,胸中始终憋闷着一口郁气,她打量方槐清瘦的脸庞,起身给方槐夹菜,“你知道分寸就好,多吃点。”
何丽君总觉得心里不得劲,看到客厅堆成小山的礼品,埋怨,“以後不要买这麽多东西了,家里什麽都有。”
说完瞟了方槐一眼,又说:“算了,过几天去看你外婆拎着一些去,陪她说说话。”
方槐手上端着碗,接过何丽君夹的菜,知道这件事暂时就这麽过去了,心下还是松了一口气。
“好。”方槐答应了,仰起头,朝养母笑笑。
“嗯。”
晚上方槐和黎悬打视频聊天,两人都默契地没提起早上那件不愉快的事情。洗漱好的方槐躺在床上絮絮叨叨跟黎悬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语气平淡说着白天爸妈脸上僵硬的笑,将餐桌拍得空响的汇款单。
方槐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远比自己形容的“僵硬”还要牵强,他用枕头挡住脸,手紧紧抓住枕头边缘,他在努力地调整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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