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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谣嗓音干涩:“义诊半月开两次,皆需病人亲至,母亲这样,我担心她出门会吓到旁人。”
奚叶无声地叹了口气。
前两日她特意出门去到南山堂询问,才知道越谣竟然一直都没有带着母亲来看病,正因如此,她今日才会来到茗玉桥。
会吓到旁人是假,越谣更怕旁人吓到自己母亲才是真吧。
奚叶从佩囊中取出一株小小的植物,绿叶青嫩,根茎带土,被风吹起摇摇晃晃。她递给越谣:“成型的药株已经被买走了,这是最新培育出的小苗,你种在院中,待结出果实,和麦冬、姜半夏、炙甘草一同熬煮,每日服下,大约两月后,你母亲就能痊愈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倘若其他草药没有银钱购买,可以至南山堂掌柜处讨要,你与老木应当也很相熟才是。”
执意以高价收购自己采摘得到的草药的南山堂掌柜吗?越谣神情复杂,当初走遍上京街巷兜售草药,也只有极少数药堂肯收,南山堂就是其中一家。到后来,掌柜甚至开出双倍市价要求自己只供给他一家。
本就是在照顾母亲之余炮制出的草药,贩卖出去,以此来维持买药的开销,越谣自然无法拒绝。
眼下,见奚叶提起这件事,越谣一下醒悟过来,嗓音涩涩:“当初,是你让老木以双倍价格收购我的草药。”
越谣的语气并不含疑问,平平直述,已将其认定为事实。
奚叶并不否认,轻柔一笑,面纱下的唇畔含着一丝浅浅笑意,温柔地看着越谣。
越谣沉默片刻,终于问出那句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奚叶弯弯嘴角,越公子还是这么会领受别人的好意,她眨了眨眼,心想要是说自己看上越谣了,不知道越谣会不会被吓一跳。
但依照越公子那淡定的性格,估计也吓不住。
奚叶惋惜地收回视线,抬手召唤回在院中兀自飞得欢快的鸟雀,手指抚过鸟雀毛茸茸的脖颈,声音含笑:“那自然是要奴役越公子呀。”
越谣皱起眉,听得她继续道:“越公子炮制草药水准甚高,经你之手出品的药材效用总是比旁人的更好,所以,我想请越公子到南山堂当个制药师傅。”
听着像是南山堂名医在孜孜不倦招徕人才。
越谣看着眼前的女子,开口道:“你不是南山堂的医女。”
她为母亲诊治时,伸出的手指纤纤如玉,干净柔滑,身上虽有草药味,却只是很轻地沾染上去了。倘若真是医女,决计不会只有这么点轻薄味道。
奚叶并不觉得意外,以越谣的敏锐程度,不发现她才会觉得奇怪。
她看着越谣如平静湖面的眼睛,慢慢弯起唇:“但越公子总不想一直待在此地吧。”
她放轻了声音,明明柔和至极,温顺至极,却似利刃投掷过来,一下划破了越谣苦苦维持的表象:“此番,让你觉得困惑无比的地界。”
越谣的眼神晃荡一瞬,沉寂下来。
越谣很早就发觉了茗玉桥的不对劲。
最初带着母亲从亳州千里迢迢搬到上京求医时,越谣只想找一个能落脚的地方,房牙推荐时就提到了茗玉桥这个地方。
热闹,营生甚多,邻里都是上京小民,和气善良。
越谣那日只是跟随牙人去看看房屋,就被隔壁热情的大娘塞了两个馒头,大娘嗓门粗犷:“瞧瞧你这身子骨这么弱,还不多吃点!”
越谣看着手中被强塞进的两个热腾腾的大白馒头,木木的脸露出一点笑意。
越谣不再犹豫,回去就和牙人签订了购房契书,带着母亲一起搬进了茗玉桥。
房子虽小,但两人住着也不甚拥挤。白日母亲睡着,越谣就出门挣些治病买药的碎银。得知母亲的病,那个身形魁梧的货郎一拍自己的肩膀,嗓音豪迈:“小兄弟,你以后不如跟着我上街卖货物吧。”
货郎难掩脸上的得意:“不是老子吹牛,在茗玉桥,我蒋三就没有兜售不出去的东西。”
旁边坐在小板凳上对着日光绣香囊的绣娘闻声鄙视一笑,侧头对着越谣嘱咐道:“别听蒋三的,走街串巷能赚几个钱,累死累活,还要遭人嫌弃。”她为越谣指了条明路:“你既然要为母亲抓药,有些便宜的药材不如自己去
山上挖,多的也能卖给药堂,这样又能照顾好母亲,又能维持日常开支,岂不两厢合宜。”
货郎挠了挠头,神情尴尬:“还是玉娘脑子活泛,小兄弟你就当我刚刚没说话,哈哈,没说话……”
被唤作玉娘的绣娘嗔怒,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绣着香囊,脚边是一筐剪了针脚的精美荷包,累累堆起来。
越谣看着斗嘴的他们,认真地道了谢。
茗玉桥的每一个人都很好。
每个人都在竭力为自己想着出路,如同亲人一般关怀母亲的病症。逢年过节,不管是货郎、绣娘还是那个老迈的教书先生,都会假装不经意般端过来几碗菜,或是一把香火,让囊中羞涩的自己能够供神祭拜。
对着灶王庙爷,越谣恭恭敬敬叩了头。心中想的是,如若可以,请让这些小民都好好的、幸福的生活下去吧。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呢?
越谣神情恍惚。
大约,是从那个雨夜开始的。
母亲受了水汽寒潮,半夜就开始咳嗽起来,越谣急急熬药,喂母亲喝下热腾腾的药汁,咳喘声终于停下来。
第二天,货郎眼睛下一圈乌黑,神情有些不耐:“越谣,你母亲的咳嗽声怎么越来越响了,能不能让她小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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