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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宴无好宴14第二个死者
荀舒没想到能从郑姝口中听到司天阁的名字,瞳孔在一瞬间张大,眼睫亦是微微颤动。一旁的贺玄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口中却是附和着郑氏道:“确实有些奇怪。那池塘建好後,郑县令可是常去?”
郑姝点头:“後院的池塘建好後,阿爹公事愈发繁忙,偶尔会在深夜去池塘边散心。我曾撞到过他在深夜出现在花园中,浑身湿漉漉的。我问他发生了什麽,他说心中想着灾民,加之雨天池塘边湿滑,一个没留意摔入水中。好在阿爹小时候在水边长大,水性极好,不然还不知道会怎麽样……”想到此处,她心中难过,双眸再次浮现水汽,“阿爹真的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啊,他怎麽可能贪污赈灾银,罔顾灾民性命呢……”
贺玄神色微闪:“你觉得郑县令是被冤枉的?”
“自然!她们说我阿爹将赈灾银据为己有,可我从未见过那麽多金银啊!更何况,阿爹入狱後,大理寺的人将整座宅子封锁,里里外外查了许多遍,什麽都没能找到……一定是大理寺的官吏无能,需要找人顶罪,这才定了我阿爹的罪!”郑姝用衣袖轻拭眼泪,“如今案子已经了结五年,可仍旧有人在找那批赈灾银的下落。他们为何就不肯相信,此事与我阿爹没有关系呢……”
“仍旧有人在寻找赈灾银的下落?”荀舒惊讶,“都过去了五年,那些钱应当早就被用了吧!也许已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宅子,或是家中女眷头上的珠钗发冠,怎麽可能还在呢?”
郑姝抽噎着没说话,贺玄轻声为荀舒解释:“赈灾银出自国库,每一个银砖上都有特殊的官铸铭文,不可直接使用。这些年,朝中一直在追查当年这笔钱,各家银号都收到过消息,若谁瞧见当年那批银钱,定会上报官府。”
“既然无法使用,那贼人为何要偷盗钱款呢?”荀舒无法理解。
贺玄想要如往常般揉搓荀舒的发顶,手悬在她的脑袋上时,停顿一瞬,最终没有落下,悄悄收到背後。他背着手,继续耐心为荀舒解释:“将银锭重新熔铸即可。对于偷盗之人来说,最大的难处并非如何偷盗丶使用这些钱,而是如何将几箱子银锭悄无声息地运出潮州,在无人处重新熔铸。我想,这些年除了官府外,还有人在寻找这笔钱,却也没能寻到蛛丝马迹。于是,他们便怀疑郑县令当年只来得及将这笔钱藏起,而没来得及将这笔钱运出潮州城。上个月赵夫人离世,郑姨娘的身份丶藏身地彻底暴露,这群人便寻到了郑姨娘这儿,想要从她口中问得赈灾银的藏匿处。”
“贺大人说得对。”郑姝哀伤,却依旧坚持,“自夫人走後,就曾有人偷偷闯入宅子来寻我,以将我的身份公之于衆来要挟,逼我说出真相。如今老爷也走了,我失了庇护,就算这次官府不要我的命,怕是也没几日好活了,他们定会将我掳走,严加拷问的,可我真的不知道啊……”
五年前的案子发生时荀舒刚到棺材铺,年纪尚幼,知道的实在不多,如今听得亦是一知半解。她想要问问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可看到郑姝悲痛欲绝的脸,还是哑了嗓子,什麽都没说。
郑姝手中的帕子已然湿透,荀舒从挎包中翻出手帕,上前一步,正要递给郑氏,手腕被一旁的贺玄握住。荀舒疑惑地望向贺玄,却见他冲她眨眨眼,将她手中的帕子抽走,举起来晃了晃。
“瞧你,整日里迷迷糊糊的。这帕子包过东西的,你不记得了吗?怎麽能将用过的帕子给别人呢?”
这帕子是她昨日才同宅中仆役要的新的,怎麽会是用过的呢?荀舒愣了一瞬,後知後觉明白了他的意思,思索片刻,想了个不算说谎的回答:“是我的错,忘记这帕子曾和那日宴席上割羊腿肉的匕首搁在一处。不过那匕首我未曾用过,这帕子也没沾染上油污,想必应该没有大碍,郑姨娘也不会嫌弃吧?”
郑氏表情平静,因着母亲遗物之事,心存感激,不愿让荀舒难看,伸出手主动去拿那方帕子:“无妨的。”
试探是真,这帕子兴许沾染上了毒药也是真的,贺玄将从荀舒处取的帕子收回怀中,另取一方手帕递给郑氏,笑道:“巧了,我也带了手帕,还是你们宅子里的物件,郑姨娘还是用我的吧。”
郑姝望了一眼荀舒,见她没什麽反应,方才接过:“那便多谢了。”
郑氏用手帕擦净脸上的泪痕,情绪逐渐缓和,贺玄见她不再抽泣,再次开口,话题转到了赵县令的案子上。
“郑姨娘,关于赵县令之死,你是否有什麽想说的?”
郑氏动作一顿,眼神逐渐闪躲,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句完整的话。贺玄失了耐心,眼神锐利如刀剑,步步紧逼:“郑氏,今天早晨,若不是阿舒指出毒发时间的不同,你已然入了大牢。你该知道,若你进了那地方,便如那俎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如今,只有我们能帮你,也只有我们愿意帮你。”
郑姝哪里不知道他说得都是真的?一瞬间,她垂下头,如泄了气的羊皮筏子,挺直的腰背逐渐佝偻,双手捂面,又开始抽泣:“你们要我如何说?我虽没有杀害老爷的意思,可老爷或许真的因我而死……你们莫要逼我了,我死不足惜,可我儿还要好好的活下去……”
荀舒看她的模样,摸不着头脑。
郑姝是否杀害赵县令,和赵元安是否能好好活下去有何关系?难道她的身後还有人?
想到此处,她心中微动,望着郑姝认真道:“今晨我在那院子中说的话并非玩笑。我们如今已寻到了新的证据,证明赵县令的死因并不是百草蜂。虽然与那蜂儿仍旧有些关系,可未必会让你为赵县令偿命。如今你只有将一切都说出来,咱们才能一起想法子。”她顿了顿,放柔了声音,“你不是觉得你父亲是被冤枉的吗?你如今若将一切揽到自己的头上,替他人承担罪责,与你父亲当年有何不同?郑姨娘,把真相说出来吧,为赵县令,为赵元安,亦为了你自己。”
郑姝捏紧衣袖,似被荀舒说动,虽有迟疑,却仍旧轻声道:“那迷萝是我移种的,百草蜂亦是我从他人处购得。我从账房中支取的银钱,就是为了买这只蜂,却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可是,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准备这些,并不是要伤害老爷啊……”
荀舒试探道:“你原本的目标,可是杨将军?”
郑姝轻咬了下嘴唇,而後松开,轻轻点头:“是,自知晓杨勇来了潮州,我便在等一个机会,将他杀死,可杨勇骁勇善战,我不过是个长居于深宅的妇人,如何能得手?只能出此下策。我原以为,那晚宴是个很好的机会,却没想到……也罢,是我的命不好,连老天都不帮我。”
荀舒再问:“你为何要杀害杨将军?你们之间可是有什麽过节?”
郑姝没有回答,表情颇为纠结,似有为难之处,一旁的贺玄见状,开口道:“我猜,应当也和五年前赈灾银的案子有关吧。”
见贺玄猜到,郑姝不再隐瞒,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前些日子,有人告诉我,当年的赈灾银丢失,皆是杨勇所为。最初我是不信的,可细细回忆,案发前,我曾瞧见过杨勇进出我家宅子,和我阿爹关系颇为亲近的模样。可是案发後,他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丝毫不顾念往日的情谊,成了指正我阿爹罪行的证人!当年的赈灾银能否找到与我无关,我也不在意是谁偷的,可自己做了错事,却诬陷丶栽赃我阿爹,让我阿爹替他偿命,我如何都不能算了!我一定要为阿爹阿娘报仇!”
“告诉你这消息的人是谁?”
郑姝胸口起伏剧烈,侧过脸,回避之意明显,贺玄看到她这副模样,几乎气笑:“五年前,杨勇同另一个京官奉命来潮州赈灾,在此之前,他从未来过此地,对这里的一切都不熟悉。而你父亲,身为潮州县令,掌控潮州多年,潮州城无论是谁,都要给他三分薄面。更遑论,杨勇那时尚未升任宁远将军,比你父亲还要低半级,他要如何在你父亲的地盘上,绕过你父亲,独立完成偷盗赈灾银,再嫁祸给你父亲的一些列动作?杨勇或许与当年之事相关,或许有罪,但这一切,绝非他一个人可以完成的!”
郑姝呆住。
眼看郑姝将话听了进去,贺玄放缓了声音,谆谆善诱:“郑氏,你非愚笨之人,你仔细想想,当年之事连大理寺都查不到线索,定不了杨勇的罪,那人为何会知晓?你藏身于赵宅中,不过一个处境艰难的弱质妇人,那人若是真为你好,为何还要主动将杨勇的名字告诉你?他是否有别的目的?他否是想借你之手,除掉杨勇,还能顺道解决了你?”
一条一条,让郑姝心中最隐秘的怀疑重新翻腾了出来。她的心中愈发杂乱,如汪洋大海,波涛汹涌,一层又一层,有翻天覆地之势,怎麽都无法平息。
若她什麽都不说,无人制衡,那人真的会善待元安吗?若她说出来,将那人扳倒,可能为元安争取更多的生机?
她看着面前两个没有背景的少年人,不知为何,就是愿意相信他们。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开口时,声音重拾筋骨。
“是冯止树。”她将那人的名字说出口,“杨勇之事丶当年之事,皆是他告诉我的。”
果然是冯县丞。
清晨在正院时,荀舒就察觉到此人有些奇怪,急着定郑姝的罪,将衆人赶出宅子,甚至提及了赵元安,像是要威胁郑姝不乱说似的。
可若是冯县丞,他对官府的办案流程在熟悉不过,必须要赶在他之前,将所有证据收集好,方有可能定他的罪。
他们的动作需要快些了。
从郑姝处离开後,荀舒二人先去寻了那日端烤羊腿的婢女,婢女们互相作证,从厨房到菜品上桌的这段距离,她们未曾停步,也未有人来寻过她们,靠近菜品。随後二人又去了前院的厨房,找了厨房的仆役,得知案发那日,除了频繁出入厨房的郑姝外,共有两人曾出入厨房,其中一个是冯县丞,在宴席开始後曾来过这里,第二个是毕县尉,开席前来过一次,宴席过半时又来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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