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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你便是正经药师。”风延远信手挑起一块蜜渍金橘,琥珀色的糖霜在他齿间碎裂,“释奴文书已递了廷尉,黄籍最迟立夏前便能下来。”
云鸢看着他漫不经心的嚼着蜜渍,怔愣半晌,“公子为何......”
他忽地笑了,指尖拭去唇边糖屑,烛光在他眉宇间镀上一层柔光,“这样下回你要走时......”话音顿了顿,“至少不必背负逃奴的罪名。”
云鸢耳尖发烫,血色从颈间一路烧到眼尾。她宁可他质问降罪,这般绵里藏针反倒搅得她方寸大乱。解释显得欲盖弥彰,不解释便认了那日落逃,终是扯出了个虚浮的笑:“公子又说笑……”
风延远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瞬息万变的脸色,忽倾身向前,问道:“你既通药理,定知墨家医脉。”
“墨家”二字听得她心中又是一悸。她低垂的睫毛轻轻一颤,点了点头。
“你说......”他声音忽然飘忽如幽谷回音,“若墨家尚有传人,是否可解得‘无常’?”
云鸢心中微颤,只摇摇头,“奴……鸢儿不知。”又道:“但无常......”喉间仿佛哽着冰碴,“确是奇毒。”
这“无常”之毒,好似地府提人的诏令,一旦毒发便是不归路。纵是她那被誉为“药神”的父亲,当年与风啸冥论道七日,最终也只能长叹掷笔。此毒唯一的解法,就是荼毒意志。无论何等神医圣手,纵使炼出千百种“解方”,终究不过是将人变作提线木偶的毒引,成为制毒者的帮凶。
“你呢......”风延远指尖轻点案沿,状似随意一问,“那解药可有些眉目了?”
云鸢银签一顿,杏仁酥被戳出个月牙似的缺口。她垂眸思量片刻:“略有些进展......”
“当真?”风延远身子猛的一崩。
烛火噼啪一跳,映出她眼底的慌乱。
哪有什麽进展?即便她配出所谓解药,也不过是另一种傀儡丝罢了。可此刻被他灼灼目光锁住,只能硬着头皮道:“虽还不能根治......”银签在酥点上划出凌乱纹路,“但至少......能制出缓解毒发的方子了。”
毕竟她并没有服下无常,现下也不需要她为别人提供解药,这样说……那祸端会不会来得慢些?
风延远怔了许久,喉结滚动:“如此说来…...你暂且不必服风家的解药了?”
云鸢的银签尖悬在杏仁酥上方,忽然重重刺下,金黄的酥皮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只用过两粒。”
碎屑簌簌落在青瓷盘里,就像那夜杏林苑中被她用药碾磨碎的黑褐色丹丸。那时她剖了两粒解药,分了十二剂,在更漏声里验遍每一味药引。
“其馀都在行囊里……公子可想瞧瞧?”她补充道。
风延远恍惚的点点头,“好......好。”
他也不知好还是不好,但比起风啸冥那些蚀心腐志的解药,她自制的方子或许好些?
下午那并不愉快的对话再度浮现在脑海。
“约莫两三个月,服下四五粒解药後……”风延轩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却字字如刀,“到那时,风啸冥只需轻飘飘一句话,便能烙进那人的魂魄里——像剜进骨头的刺,拔不出,忘不掉。最可恨的是,只要时机未至,那人依旧言笑如常,连自己都察觉不出半分异样。”
风延远喉间发紧:“所以,父亲的意思是……”
风延轩叹道:“父亲若真要她马上死,就不会让我来传话。”顿了顿,又轻声道,“他说……他懂你的挣扎,但你要做好准备。”
风延远静静看着云鸢。
她正捏着那块被她戳得七零八落的杏仁酥,一口塞进嘴里,碎渣簌簌地落下来,沾了满唇。她低着头,腮帮子鼓鼓的,睫毛在烛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是刻意避开他的视线。
窗外,夜色渐浓。
长街上灯火如昼,人声喧闹,远处隐约传来丝竹管弦的欢快调子,与楼阁间悬挂的彩灯交相辉映,恍若一场浮华幻梦。
他想象着父亲说那句“懂你的挣扎”的模样。
直到今日,他才完全明白,当年的母亲究竟经历了什麽。
“鸢儿,明日我们去雷霆庄。”
云鸢指尖一颤,杏仁酥的碎屑从指缝簌簌落下。雷霆庄?那地方荒僻冷清,游枭的眼线根本伸不过去——若去了那儿,她还怎麽追查风啸冥的动向?
“为何?”
“去看看岳老前辈。”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沾着糕点碎末的袖口,“你也静下心来,好好研制解药。”
解药?她当然想研制解药,可玄鹤堂的药材齐全,在寿春又有游枭暗中传递消息……
“可雷霆庄没有药材。”她急道,声音不自觉地拔高,“玄鹤堂这里——”
“明日啓程前,你去玄鹤堂好好挑一挑。”风延远打断她,语气温和,“买多少都可以。”
云鸢喉头一哽。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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