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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口的夕阳此刻只剩最后一丝绚烂,姚月娥拎着包裹,失魂落魄地步入棠眠阁外晚归的人潮。
阁楼上,薛清立在窗前,沉默地注视着人群里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眸色幽暗。
小丫鬟凑过来,看看他又看看楼下的人,不解道:“郎君想帮他?”
薛清没有否认,点头利落地吐出一个“想”字。然而下一刻,他又叹气道:“可想是一回事,能又是另一回事。你方才没听叶少卿说,这闽南路的水深着,这滩淤泥里有哪些人,将来又会牵扯出哪些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全然不是我们薛家一介商户可以参与的。”
“哦……”小丫头似懂非懂地跟着叹气,绕一圈,忙自己的去了。
一点斜阳从窗缝探入,正巧落在丫鬟转身后的一侧耳珠。上面那个红玉髓的坠子晃悠悠打着秋千,薛清身形一滞,倏尔愣住。
他想起方才姚月娥邀他鉴盏的时候,那同样莹润饱满的耳珠上,似乎是有一个小小的、几欲不见的洞眼……
是耳洞愈合后才会留下的痕迹。
可是……姚师傅一个男子,又怎会有耳洞?
男人那男人牛高马大皮肤黝黑
建州城的巷弄里,月亮升上来,皎皎地落在院中几株白梅的枝头。
为了掩饰身份,封令铎和叶夷简此行没有投宿客栈,他们一早便以行商的身份,在建州城最贵的地界购置了间宅院,从棠眠阁出来,两人就下榻了这里。
夜静的时候外头起了风,一片白梅瓣不知从哪儿潜入净室,落在不温不火的汤池,封令铎醒了过来。
刚才睡着的时候,他脑子里全是傍晚在棠眠阁外面瞥见的那抹身影。他看见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来,竟然是姚月娥的样子。
姚月娥?
真是荒唐……
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自从搜出那一对白玉镯,那女人就总是阴魂不散地萦绕在他脑子里,现在竟然连睡着都能看见她。
封令铎心中郁郁,蹙着眉从汤池中坐直了身。
许是睡得太久有些着凉,眉心酸胀胀的,他低头抵了抵,伸手去取棉巾的时候才发现矮架竟是空的……
这次微服出行,封令铎身边没带随行的人,况且他沐浴更衣从来没有让人伺候的习惯,从束发到现在,也仅有过两次没备棉巾的意外。
一次是这次,另一次,就是姚月娥替了他房里的阿肆,堂而皇之钻了空子的那次。
姚月娥恐怕至今不知,她的步子比阿肆要轻上许多,故在她抱着棉巾行入净室的那一刻,封令铎就察觉了不对。
可就像恶劣的猎者总喜欢在杀死猎物前,先戏弄他们一番一样,封令铎没想着给对方保留什么颜面。他不喜欢底下的人自作聪明,对于内宅里爬床上位之类的事情更是十足地不齿。
他不想今后时时还要防着婢女爬床,于是刚好杀鸡儆猴,给来人一个教训。
“过来。”他语气如常地吩咐,坐直了一些,将半湿的发尾揽到一侧,露出精壮赤裸的背部。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顿了顿,却也只是顿了顿。
一双莹白纤细的手拾起浴桶边的丝瓜络,颤巍巍地落在了封令铎的背上。
然而下一刻,随着一声落水巨响,身后的人被他拽得趔趄,直接头朝下地栽进了他的浴桶。
棠梨色裙裾浸了水,晃荡地漂起来,而她许是被这样突然的变故吓到,竟头朝下地扑腾许久,喝了好几口洗澡水,才堪堪扶着桶壁撑起身来。
封令铎却早已披水而出,扯下架上浴袍将自己裹好,语气沉冷地道了句,“出去。”
此时不过戌时二刻,府里上下伺候的家仆们都还没歇下,封令铎让她就这么水淋淋、湿哒哒地从他房里出去,所有人都会立马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赤裸裸地羞辱,换作是胆子小一些的姑娘,当即便会吓得哭跪求饶,可浴桶里的人却只是惊天动地地咳着水,全然不怕被别人听了去。
封令铎几乎气得失语,他本就不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本还想给她留些颜面,如今再也没了顾忌。他冷着脸,两步推开房门,将外面巡夜的仆妇唤进来,要她们将人给架出去。
可其中一名仆妇却支吾地告诉封令铎,“这……这不是谁房里的丫头,这是夫人月前专程给郎君您置的妾室。”
这下换封令铎蹙眉。
若不是经人提醒,他倒真的忘了,三月前归家行冠礼的时候,就听母亲说过这事。
虽说封令铎不好女色,也从未想过立业之前成家,但见母亲双鬓忽生的华发,他不知怎的就松了口,让人将姚月娥留下了。
可也仅仅是留下。
自那以后,他便往外地走马上任,能回家的时间少之又少,再一次记起姚月娥,已经是三月后的当下……
思及此,封令铎转头瞥了眼浴桶里湿透的女人,头上的云鬓散了,乌黑的头发贴在脸颊两侧,愈发显得她那张巴掌大的脸玲珑。
而那双水汽迷蒙的桃花眼此刻正湿漉漉地看他,让人生出一种,小姑娘被他欺负惨的错觉。
好在封家大郎君从不是个心软的人,仅是一息的失神,他又换回那种冷面板正的神色,背身质问闯了他房的姚月娥,“没有家主召唤,妾室可能擅入主人净室?”
姚月娥撇着嘴摇头,嘴上却还不甘地嗫嚅说:“郎君叫人拿棉巾,又没说叫谁,妾分明听见郎君唤了,怎么就不能进屋?”
封令铎闻言脸色更冷。
他之前留下姚月娥,不过是看她柔弱可怜、孤苦无依,只要她安分,府上也不多这一张吃饭的嘴。可如今再见,这人倒是原形毕露,就方才那股顶嘴的劲看来,她不仅胆子大,脾气竟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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