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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向畏寒。
怀歆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我爸爸出车祸了。”
那头沉默几秒,低声:“抱歉。”
“也不是太严重,”她很想扯出一个笑,却没能做到,“只是要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怀歆说出口的时候就觉得胸口积压的负能量满满,那些以往悄无声息藏在暗处的坏情绪此时都跑出来作怪。
她一直想做一个能让别人开心的人,从不轻易将软弱示人,长久以来,她一直是这样做的,而且做得很好。
可是为什么,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怀歆感觉有些自我厌弃,她想也许哭出来就好了。
哭出来就没这么难过了。
“你要是忙的话不用陪着我的。”她主动给他一个台阶,“我自己睡一觉就好了。”
安静好一会儿。
郁承嗓音温沉,轻声地叹:“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时候不需要这么懂事?”
怀歆怔住。
没有。没有人告诉过她。
她以为小孩子摔倒了没人扶,自己挣扎着爬起来才是寻常。
“一个人憋着怎么会好,难受的话要讲出来,”他温柔地放缓了声音,“我在听啊。”
“……”
心防几乎是一瞬间松懈,怀歆捂着嘴唇无声哭泣,泪湿衣襟。
她习惯了用文字诉说情感,却不知怎样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倾吐心声。
一开始艰难而缓慢。磕磕绊绊、毫无章法,好似幼时蹒跚学步。
但她到底是个倔强的姑娘,一边哽咽一边慢慢叙说,乃至于所有零碎的细节,像是要一次性把委屈倾吐尽了。
她说起童年时父母的每一次吵架,不留情面地中伤对方,碗碟的陶瓷碎片将她的足底划出血痕。说起每天晚上她在家中等待他们,是怎样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说起母亲从小对她的严格要求,若没拿到满分便会被冷声训斥。说起父亲带她去饭局,别人的孩子欺负她,他却不分青红皂白打了她。
说起离婚的时候母亲渐行渐远的背影。
时隔两年又见到她,母亲牵着一个小男孩,带他买冰激凌吃。那是她丈夫和前妻生的孩子,母亲的脸上笑容虽淡,但低眸的瞬间眉眼却显得很温柔,怀歆站在街旁,任泪水模糊双眼。
她又说起父亲再度被稀释给她的关心。
他有公司,有了新的家庭,他的生活被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情填满。他不记得她的生日,不清楚她的喜好,不了解她的学业情况,也很少有时间能和她温声讲几句话,哪怕是让她帮忙分担一下工作中的压力,或者是让她感受到至少有一瞬间,父亲也是依赖她的。
毫无疑问父母是爱她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孰多孰少,有了比照就可见高下。她不想成为一个次让她好好学习,好好努力。
可是要怎么做呢。
——她已经尽力了啊。
这么多年,努力当一个乖小孩,努力想被人喜欢,努力挣扎着,还要再怎么做呢。
看见怀曜庆躺在病床上的模样,怀歆蓦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感受不到自己被他需要,什么都做不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矫情,很奇怪,很不可理喻?”通过电话,怀歆抽抽搭搭地问。
是不可理喻的吧,明明是父亲受了磨难,咬牙抗下一切,努力做家里那根顶梁柱,她却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觉得你矫情,不觉得你奇怪,也不觉得你不可理喻。”
听筒里响起郁承低而沉的嗓音,他是如此温和耐心地听她说话,怀歆终于觉得身上暖了一点,未启唇,又听他缓声说:“我觉得心疼。”
“……”
一颗漂亮的鹅卵石投入湖泊,扑通一声响。
“你太懂事了。”他叹道,“可是不必事事如此,有的时候也可以任性,可以放肆,可以予取予求。”
怀歆喉头发紧,一字一顿:“可我哪有这种资格,没有人把我当小孩。”
空气里安静了半晌,那头蓦地开口,嗓音微沉:“倘使我说,有人愿意把你当成小孩呢?”
“……什么意思?”湖面上层层涟漪荡漾开来,她是一尾迷失了方向的鱼。
郁承稍顿一瞬,轻轻地笑道:“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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