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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归营无人愿质疑她的命令
风雪如刀,刮在脸上生疼。沈知微伏在马背上,紧紧攥着缰绳,五十名精锐骑兵沉默地跟在她身後,马蹄踏过积雪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能见度极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方向,引路的老兵凭借对地形的记忆和岩石轮廓艰难地辨认路径。
沈知微的裘帽边缘结了一层冰霜,每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她握缰的手几乎失了知觉。
穿云涧,顾名思义,两岸峭壁如刀削斧劈,涧底深不见光。此刻暴风雪中,更是如同通往地府的裂隙。队伍沿着陡峭的涧壁边缘缓缓下行,绳索和鈎爪成为唯二的依仗。冰层湿滑,不时有碎石滚落,坠入深涧,许久才传来微弱的回响。
“大人,小心脚下!”老兵嘶哑着嗓子提醒,伸手扶了沈知微一把。她的靴底在冰面上打了个滑,险险稳住身形,心口怦怦直跳,但面上不能显露分毫,只点头示意继续下行。
越往涧底,风雪声似乎被陡峭的岩壁隔绝了一些,但寒气更重,呵气成冰。脚下是厚厚的积雪,混杂着从崖壁剥落的冰凌,踩上去咯吱作响。
“分散搜寻!以火光为号,发现踪迹即刻回报,不得擅自行动!”沈知微压低声音下令,士兵们无声领命,三五人一组,迅速散入风雪弥漫的涧底阴影中。
沈知微沿着可能是主河道方向的冰面缓慢前行,风雪模糊了视线,她只能依靠直觉和偶尔发现的痕迹向前摸索。
一片被撕裂的染血布条,几处凌乱拖曳的印记,还有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一种久违的焦灼升腾。她想起很多年前,也是一个雪天,她将重伤濒死的萧望卿从雪地里挖出来,那时他尚且瘦弱,年轻的脸庞上满是血污,却拼尽全力咬了她一口。
“这边!”前方探路的亲兵压低声音喊道,手中火把的光晕在风雪中摇晃,照亮雪地上一道明显的拖痕,带着零星的血点,蜿蜒通向一块巨大的冰岩後方。
沈知微的心猛地收紧,她示意衆人放轻脚步,分散包抄,自己则带着老向导和两名亲兵,贴着冰岩边缘缓缓靠近。
风雪在此处被岩体阻挡大半,越往前走,血腥味愈发清晰。
绕过冰岩,眼前的景象让沈知微瞳孔微缩。
冰岩背风处,一片相对平整的雪地被清理出来,中央燃着一堆微弱的篝火,火苗在狂风中艰难维生,映出周围或坐或卧的几十个身影。
他们大多带伤,衣衫褴褛,裹着能找到的所有皮毛,紧紧挤在一起取暖,脸色青白,眼神疲惫而警惕。篝火旁,几名伤势较轻的士兵正用雪水擦拭同伴的伤口,动作因寒冷僵硬迟缓。
而在人群最外围,靠近岩壁的地方,萧望卿靠坐在那里。
他身上的墨色轻甲多处破损,左肩胛处插着一截断箭,箭杆已被削短,但箭头显然还深嵌在内。鲜血浸透了他肩头的衣物,冻结成暗红色的硬块。
他脸色苍白如雪,唇色淡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额发被冷汗和雪水浸湿,紧贴在皮肤上。但他坐姿依旧挺直,右手紧握着一柄出鞘的长剑,剑尖插在身前的雪地里,支撑着他大半的重量。那双总是沉静的黑眸此刻半阖着,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还活着。
沈知微悬了一路的心,在看到他的瞬间,重重落回实处。她走上前,脚步越来越快,最後几乎是飞奔过去。
篝火旁的士兵们警觉地擡起头,看到是她,先是愕然,随即人群爆发一阵骚动,有人试图起身行礼,却因伤势或虚弱而踉跄。
“沈大人!”
“是沈大人来了!”
带着哽咽的惊呼声在人群中传开。
萧望卿闻声,半阖的眼睫猛地擡起。
那双总是沉静的黑眸此刻映着跳动的篝火,清晰地映出沈知微逆着风雪快步走近的身影。
风雪卷起她裘衣的下摆,她的发丝沾着雪粒,脸颊被寒风刮得泛红,呼吸间呵出白气,却仍步履不停地跑向他。
篝火旁原本低沉的骚动在她跑近时瞬间平息,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带着劫後馀生的希冀与敬重。
萧望卿握剑的手下意识收紧,他看着她越走越近,近到能看清她睫毛上凝结的细霜,近到能闻到她身上带来的帐中暖炭与书卷的熟悉气息。
她不该出现在血腥的战场,他又一次让她…
又一次?
沈知微在他面前蹲下身,目光迅速扫过他全身,最後定格在他左肩胛处那截断箭上。箭杆粗糙,断口不平,周围的衣物被暗红的血痂和冻住的冰碴黏连在一起,伤口显然未经妥善处理。
“别动。”她皱着眉开口,声音因寒冷和急切有些发紧。她先探向他的颈侧,指尖和脖颈都是冷的,相触反而不似预想那样冰凉。
脉搏虽弱,但节奏尚且平稳。
萧望卿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麽,最终只是抿紧了苍白的唇,任由她的手指停留。
沈知微收回手,转向身後跟进来的亲兵:“伤药,热水,干净的布,”她的语速很快,“先处理重伤者,能行动的帮忙生火,清理出更大避风处。动作快,此地不宜久留。”
“是!”
士兵们精神一振,听令立刻行动起来,低迷的气氛全然驱散。有人递上随身携带的皮囊,里面是仅存的,被体温焐得微温的清水,沈知微接过水囊:“忍着点。”
没等萧望卿回应,她用小刀割开他肩头与伤口黏连的衣料,动作尽量轻缓,但布料撕离皮肉时,萧望卿的身体还是僵硬了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沈知微用温水浸湿布巾,小心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冰碴,露出狰狞的创口。箭头是倒鈎的,嵌得很深,周围的皮肉已经有些发白肿胀,边缘泛着青紫色。
“箭头必须取出来,否则会溃烂。”她擡头看他。
萧望卿点了点头,声音低哑:“嗯。”
沈知微不再多言,从亲兵递来的药囊中取出烈酒和金疮药。她用酒仔细清洗了双手和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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