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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批:“阅。”
这是最早的已读吗。
还有某军中将领来问安的,可能和皇帝关系尚算不错,接连问了好几道:陛下您最近进得好么?
朱批:尚可。
该将领:陛下您最近进得好么?
朱批:尚可。
该将领:陛下您最近进的好么?
朱批:尚可。
他相信这个肯定是秘书省回复的了。
因为苻煌绝对没有这个耐心。
这些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个奏折,洋洋洒洒居然数千字,错别字还很多。
通篇看完,不知所云。
他一边看一边抿着嘴唇看向苻煌。
他终于知道苻煌为什么要设立秘书省了。
确实有些奏折不必来烦他这个病恹恹的皇帝。
他先看这些垃圾奏折是如何批阅的,然后又看到一些比较符合他刻板印象的奏折,譬如某地红莲会余孽又闹事,或者某地案件州官无法裁定,上报朝廷。
这其中有个案子上报次数很多,一个女子老父为恶霸所杀,她为报杀父之仇,割了恶霸的脑袋,然后去了县衙自首。
按照国法,“杀人者死”,因此有人建议将她处死,但当地县令依儒家《礼记》言,“父之仇弗与共戴天”,认为此女非但不应当死,还应视之为“孝义”,他不肯判罚,挂印而去。州官不能断,因此上报朝廷,诸多大臣为此争辩,相关奏折如山。
苻晔本来只是用这些奏折来转移注意力,此刻却被这案子吸引,并详细看了京中各位重臣对此案的奏疏。
他看得很仔细,连午膳都没有吃。秦内监将膳食端上来,伺候苻煌用膳,偷偷打量苻晔,竟觉得此刻的苻晔神色严肃,头上一支金翡翠的扁簪子,披着皇帝的龙袍坐在青玉案前,竟颇有当年苻煌当太子时候的风姿,一时心潮起伏,端详了半天。
他想苻晔自以皇子之身回宫起,便成为第一承继大统之人,将来若有新帝,他仰人鼻息做小伏低或许还能得苟活,但人心难测,与其将生死交给他人定夺,的确不如自己做皇帝爽快,陛下因此才要迫他读书识政,亲自辅佐教导,立贤王能臣之名,用心实在良苦。
如今看王爷学着批奏折的样子,他试图揣摩皇帝心思,却只得酸沉茫然。皇帝所思,他不忍细想了。
无论如何,愿以江山相付,陛下也算对得起王爷了吧?
那件案子的结果,是苻煌亲批那女子无罪。
苻晔看完此案,受益良多,不止是见识了不同时代律法的不同,还从诸位大臣的上疏和最后评判的结果里学到了帝王和老臣们在法律、道德、社会等多个层面的权衡,尤其谢相等人的权衡利弊,以及由此彰显的不同思想政策的碰撞,更是叫他着迷。
他为此惶恐,又十分兴奋。
下午便连神女湖都没去,留在殿内看了一天的折子,晚膳过后,便开始尝试执笔批阅。
他在洒金筏上试批,然后递给苻煌检阅。
他初次批阅,自然批阅的都是一些小事,苻煌评价说:“批得还行,只是字还得练。”
然后看向他说:“人长得这样,字却写成这样,臣子们看到会吓一跳吧?”
他神态语气都颇为闲适,却说的苻晔羞愧难当,细想一下就觉得十分羞耻:“那我还是别批了。”
苻煌道:“不行就多练。”
“那我要仿皇兄的字么?”
苻煌道:“不用。”
苻煌的字很霸气,他的字则下笔很轻。
“那他们会看出是我批的吧?”
然后他就听苻煌说:“就是要让他们知道是你批的。”
他扭头看向苻煌,心下砰砰狂跳。
苻煌却道:“明宗皇帝堪称一代英主,晚年患了眼疾,都是窦后替他批奏折,你贵为亲王,替我处理政事,也是名正言顺。”接着又道,“我此生不会有后宫,身边就只你一个。你不帮我,谁帮我?”
苻晔心脏狂热,五脏六腑皆是热气翻涌。苻煌这话,好像此生此世,也只宠爱他一个一样。
而他竟受蛊惑,不忍拒绝。手执狼毫笔,心下想,别说对方是皇帝,就算只是普通人,说要与他毫无隔阂,说一辈子只有他一个,也叫他,十分动心。
别人说唯一他或许不信,苻煌这样不太正常的男人说的唯一,他是信的。
他竟然想能与苻煌做一辈子这样不太正常的兄弟,也不是不行。
他看着皇帝龙袍上蜿蜒盘踞的巨龙,想他真是……要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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