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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秦内监站在青元宫门口,看着宫娥们提着朱红鹤嘴灯,正在点宫灯。
他记得以前这些女孩子们一个个都像半个死人,除了走路的时候有玉牌响,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武宗朝的时候,宫内妃嫔和宫女内官有数万人,宫里都住不下,到了当今陛下登基,不过短短几年,整个皇宫空了一大半,许多宫都成了冷宫。
倒是多了很多乌鸦,一到傍晚呱呱叫,皇庭像半个死城。
其实陛下也极少会为难宫女,只是陛下看起来实在太吓人了,他喜静,这事人尽皆知,久而久之宫里就越来越安静。
前几年吧,好像是个傍晚,那时候清泰殿里的血腥味都还没有散尽,宫里有很多闹鬼的传闻,他记得那天要下雪,天黑的很早,他从青元宫出来,看到甬道的北风里站两个人一动不动,天黑看不清,他还以为是两个纸人,可把他吓死了。
后来才发现是来点灯的宫女,看到青元宫有人出来,俩女孩子直接吓得不敢动了。
此刻这些女孩子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偶尔还会低声交谈一两句,好像桓王要回来,这宫里都有了人情味。
甬道上的宫灯都亮起来的时候,宝马香车骨辘辘驶来,车帷晃晃荡荡,发出珍珠和金铃铛碰撞的清响。
这才是天家该有的排场!
陛下这次也算懂得享受了,给王爷赐了这么个宝车!
马车还没停下来,秦内监就先笑了。
帘子掀开,先露出来的是清秀冰冷的庆喜,接着是圆头圆脑的双福,苻晔从他们中间冒出来,是他几天不见就觉得更见光艳的桓王殿下。
不等庆喜等人下车扶他,苻晔就已经跳下马车,问说:“皇兄如何了?”
“您可回来了。”秦内监笑着说,“陛下刚喝了药躺下。”
苻晔大踏步走进青元宫,秦内监快步跟上。
他回头问:“你脚伤都好了么?”
秦内监笑:“托王爷的福,都好了。”
苻晔笑了一下,进入青元宫主殿,快步穿过层层屏风和帷幔,秦内监见他如此急切,心下更高兴,朝着寝殿外伺候的内官们轻轻一挥手,几个红袍内官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苻煌正在软榻上歪着。殿内很暖,他只穿了一件薄袍,只是人依旧枯瘦,散着头发,领口露出一截精壮的胸膛,皮肤看起来依旧透着青灰。
太子殿下的音容笑貌还在他脑海里晃动,他从那场幻梦里走出来,坐过去,伸手轻轻搭了一下苻煌的脉。
脉搏是有些乱,看苻煌神色,也的确憔悴的厉害,便问秦内监说:“皇兄没按时服药么?”
“都有按时吃,”秦内监轻声说,“大概是这两日受了点风寒,事情又多,睡得太少了。”
苻煌被他们吵醒,皱着眉头说:“舍得回来了?”
苻晔也只是笑:“皇兄。”
苻煌说:“给我揉揉头。”
苻晔这才脱了外袍,秦内监亲自捧着热水给他净手。
他净了手,给苻煌按了一会,说:“说实话,这么多天没见皇兄,臣弟也想念皇兄得很。”
苻煌没说话。
倒是旁边的秦内监说:“陛下也很想念王爷呢。”
苻煌睁开眼看向他,秦内监便垂下头出去了,索性叫殿外站着的内官们退的更远一点。
苻晔闻到苻煌身上熟悉的药味,可能太久没闻到了,他觉得今日这药草气格外亲切。
苻煌闭着眼睛说:“不要以为太后对你好,就掏心掏肺的尽孝,被人当了棋子都不知道。”
苻晔愣了一下,居然没有反驳,只是更用心地给他按头:“知道了。”
这有些出乎苻煌的预料。
苻煌又说:“你也不用对我太忠心,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假如哪天要死了,要不要把你也带上。”
苻晔:“……”
苻煌这话语气幽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真是叫人惴惴不安!
他就笑了一下。
谁知道苻煌反而问他:“你愿意么?”
这叫他怎么回答!
苻晔下巴枕在他肩膀上:“那皇兄还是长长久久活个一万岁,我活个九千九百九十五岁,然后皇兄再把我带上。”
他离他太近,热气几乎烧到他耳朵上。
苻煌就伸出手来,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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