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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季平生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便再没了声音。
“你不是。”孟佰咬紧牙关,斩钉截铁,“我也不是。”
最难以啓齿的话都说出口了,後面就没什麽好怕的。
“我们都是正常人,齐小满说的话顶多就是让大家议论一段时间,只要我们……”他哽了一下,继续讲,“只要我们保持距离,打消别人的猜想,就什麽事都没有了。”
“不。”季平生陡然开口,“我是。”
“季平生!”孟佰厉声喝止,“二十五了,你还没清醒过来吗?你是个正常人啊——”
他两只手抖得没了知觉,一腔热血全汇聚在脑子里,开水一样沸腾,让他没有办法去思考太多。
“我是。”季平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如果他是女的,我就不是同性恋。可他是男的,那我就是喜欢男的,就是同性恋。”
“可我不是——!!!”
孟佰恍惚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
那麽大的一声怒吼,几乎耗掉了他半条命,将两个人都给震懵了。他胸口起伏着,救命似地深呼吸。
季平生沉默了,怔怔愣愣地盯着他的脸。
孟佰不敢回看,那两只眼睛像燃烧的海洋,海水从眼眶里流出,视线却要将他的脸烫出两个洞。
“我知道了。”
季平生轻声道,尾音坍缩成了空气。
孟佰站在原地没动,屋里灯还没来得及开,依旧黑着。
季平生拉开门,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孟佰仿佛被冻僵了,不知过去多久,凝固的肢体才一点点恢复力气,才能稍微动一动。
他去打开灯,让屋里亮起来,然後坐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本书,书封上《精神病学》四个字几乎褪色到看不清了。
夹着笔记本的那页掀开,上面印着他烂熟于心的文字。
孟佰以为自己会哭,会掉泪,可是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很久,只觉得眼睛干涩发疼,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季平生会去哪儿呢?
离这里最近的旅店都有好几公里,他怎麽过去?
他身上带钱了吗?够不够花?
他会怎麽想?会恨我吗?
孟佰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册笔记本,小心翼翼翻开,这本子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每一页都被压得平平整整,前面的字迹也变得模糊。
最後一次写上去的日期还是一个多月前。
孟佰从笔筒里抽出支钢笔,接在後面空白处继续写:
1995年7月
季平生没有结婚,他来了省城,和我住在一起。
1995年8月
季平生二十五岁生日那天发烧,说自己还没死心。
事情暴露了一角,平静相处了一个多月,我和季平生吵架了,他走了。
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我不能是。
笔停在此处,顿了半晌,墨水洇透单薄的纸页,在下一页也留了一点墨迹。
孟佰擡起笔尖,在最後写下那句没能说出口的话——
季平生,你也不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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